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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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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衫客沒話說了。 賈仙兒道:「靈飛二聖劍藝已臻化境,為人又窄量,錙銖必較,連你傷了他們的徒弟,他們都不肯放過,十郎殺了清虛子,他們肯甘休嗎?麻煩是你引來的,十郎替你擔了起來,你難道要去害他嗎?不趁這個機會斬草除根,還留著等他來報仇不成?」 黃衫客想了一下道:「小妹,你做得對,想不到你這次華山一行,思慮沉穩,比以前進步不知凡幾。」 賈仙兒笑笑道:「更想不到清虛子會死在十郎手中。十郎!這件事如傳諸江湖,必將轟動。」 黃衫客也道:「不錯!李兄!你倒是真人不露相,清虛子坐鎮靈飛宮,是武林中聞名的高手,竟敵不過你一箭之威,我以前倒是失敬了。」 李益苦笑道:「黃兄!你不是挖苦小弟嗎,你看看小弟的背上,已經汗透重衫,我若是個高手,會如此嗎?」 他說得不錯,他的背上一件夾衣,已經滿是汗水,緊貼在身上,黃衫客上了船,摸摸他的衣服,又摸摸的他手,仍是一片冰涼,而且抖得厲害,那是緊張過度的象徵,不禁詫然道:「十郎!你當真沒學過武?」 李益長長地籲了口氣道:「世家子對騎射功夫,多少總是學過一點的,否則我也拉不開那張弓,但是論擊劍之技,我除了會舞幾下,簡直不能說是武功。」 「那你這一箭完全是僥倖?」 李益搖搖頭道:「不!這一箭我倒是有相當把握,絕對能中,只是我沒想到能殺死他而已。」 黃衫客道:「連我都難以相信,清虛子不僅技擊無雙,還練成了氣功,刀劍難傷,如果換我跟他們對搏,至少也在百合之後才能見高下,但我還不敢說一定能殺死他,否則我也不會叫老賈跟小妹掩護你們先走了。」 李益道:「是的,小弟也知道此戰凶危,但黃兄的安排並不妥當,如果黃兄得勝,我們就沒有走的必要,如果黃兄不敵,我們根本就逃不過。」 黃衫客歎道:「我也知道不妥,但除此之外,別無良策,以一敵一,我還可以支援,以一敵二,我絕無幸理,小妹的劍法還過得去,苦在內力不足,老賈更差一點,剛才我實在是捏了一把汗,沒想到……」 李益苦笑道:「小弟想到了,必須要解決一個絕世高手,只有我這沒練過武的人才有機會,因此我只得挺身而出,先罵他們一場……」 黃衫客道:「這一罵的用意我是懂得的,你是為了挫他們的銳氣,減其鬥志,所以我還幫襯了兩句,那樣一來我取勝之機就多了幾成希望。但是你把他們罵得太厲害了,竟轉移對象,先取了你,我可實在擔心,後來看你那份從容,我還以為你是深藏不露,直到你一箭奏功,我還不知你是硬撐的,十郎!我可真服了你了。」 李益道:「我故示無力開弓,驕敵之志,然後等他淩空撲擊時,才暴起發難,這一箭我是有把握必中的,但也虧黃兄配合得好,截下了一個,否則我還是必死無疑。」 賈仙兒笑道:「好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殺玉靈子,麻煩可大了。」 黃衫客笑道:「假如十郎是無勇發此一箭,那自然是不能留後患的,小妹,你是怎樣發現的?」 賈仙兒道:「我看見了十郎背衣盡濕,而且在清虛子躍起撲擊時,小玉的匕首已抵在胸口,我才知道十郎是逞險一搏,再聽十郎的口中發言,把責任都攬在身上,我當然明白了他的暗示。」 李益苦笑道:「我一心想向黃大哥打招呼,沒想到竟是賈大姊聽懂了我的話,說險也實在是險極了。」 賈仙兒笑道:「女人的心總是細一點,而且也狠一點,要不俗語怎會說最毒婦人心呢?黃大哥就是聽懂了你的暗示,也不會出手的。他寧可事後找上靈飛宮去跟玉靈子一決生死,也不肯在今天出手的,這就是他的俠義精神,但這種精神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煩,縱容多少惡人,如果黃大哥當時抓住了朱瑞的罪行,要就給他一劍,拍手一走了事,要就縛送靈飛宮,交給他們處置,就不會有這麻煩了。靈飛二聖並無大惡,只是耳根子軟,脾氣傲一點,假如你真把人悄悄地送上山去,他們很可能會把朱瑞處決了,還謝你一番,但是你削耳刺面,沒法解釋就走了。」 黃衫客道:「我也知道靈飛宮的名聲不錯,如果送上山去,他必死無疑,才警誡他一番算了。」 賈仙兒笑道:「但朱瑞一定要回去見人的,他不敢直說,一定是說受你的折辱,把兩個老道激下山來;兩老道士為了面子,只有殺了你以滅口,而且為了對外有個交代,連朱瑞的罪行也必須隱忍下了,這都是你為俠不卒而留下麻煩,幸虧今天殺死了他們,否則恐怕連玄武湖畔的那個村女也難逃一死,因為他們絕不能留下一個丟人的活口的。」 黃衫客居然也臉紅了,點頭道:「小妹說得是,我很慚愧,竟然沒想到這些。」 賈仙兒笑笑道:「說到這兒,我倒欽佩十郎了,他行事穩健,謀定而動,計出萬全,面對著生死關頭居然那麼沉得住氣,扮得維妙維肖,如果他先拉開了弓,清虛子有了戒心,這一箭絕傷不了他,如果他發得早,清虛子也能及時運氣,或用劍撥架,發得慢一點,箭勢不夠勁,即使傷了對方,自己也難逃一劍之厄,那一箭發得恰是時候,事後還侃侃而談,利用狂語點出暗示,使玉靈子全無防備。我才能一劍奏功。如果讓玉靈子知道我們有殺他之意,想除去他恐怕也很不容易。」 賈飛這時才叫道:「說的是啊,十郎,你那份鎮定的功夫,實在叫人佩服,看你殺死清虛子後,從容而談的那份鎮定,我真以為你是個絕世高手呢?」 黃衫客一歎道:「這就是養氣的功夫,諸葛武侯以空城退司馬雄兵,是同樣的情形。十郎!如果你能學劍行道江湖,將是一位了不起的遊俠。」 李益卻苦笑道:「各位這麼一說,我真汗顏無地了,當時是生死關頭,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當時我倒不在乎,現在我兩腿卻開始發抖了,殺人究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嘗過了一次,再也不想嘗第二次了。」 霍小玉卻笑道:「好了!事情總算過去了,賈大姊的美酒才喝了一半,我們還是繼續去喝完它壓壓驚吧。」 賈飛叫道:「這話對,我從來也沒有經歷過今天這樣緊張刺激的場面,生死搏鬥,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居然也嚇出了我一身冷汗,非要好好地喝它一個痛快!」 黃衫客苦笑道:「誰不是一樣,我的衣服也濕了。」 豈僅是黃衫客,賈仙兒也是差不多,浣紗煞白的臉色到現在也沒回過來,唯一奇怪的是霍小玉,不僅神色從容,連臉上的脂粉都十分整齊,沒有一絲汗浸的跡象。 賈仙兒在她的牽扯下回到飲酒的艙裡,才發現了這一點,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以鎮定功夫而言,比我們每一個人都強。」 霍小玉微微一笑道:「當清虛子飛身要刺十郎時,我緊張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而已。」 賈仙兒道:「事前事後,你一點都不害怕?」 霍小玉道:「是的,這沒有什麼好害怕的;第一,我相信這宿命,從小就有星士告訴我,說我命當早夭,無壽者之征,但是不當死於血光之厄,所以我很放心……」 賈仙兒歎了一聲道:「這也信得的嗎?我就不信這一套,小時候也有人給我看過相,說我命犯孤鸞……」 她忽然止口不言,霍小玉道:「怎麼樣?」 賈仙兒看了黃衫客一眼,輕歎道:「沒什麼,反正我就是不信邪,一個人的命運是由自己來創造決定的,那有生就安排定的?」 霍小玉道:「不管這種話可不可信,至少給了我一點信心,對今天這種事能夠鎮定處之,也不無好處,其次一個原因是我想得很透,除死無大難,人反正都要死的。如果能死在今日,未始不是一件樂事!」 賈仙兒一怔道:「什麼?你認為死是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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