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六六


  採辦的專有姚舜之去忙,李益樂得輕鬆,帶了霍小玉和浣紗,暢遊了姑蘇名勝。

  過了四五天,姚舜之已經把一切都辦妥了,李益一清點數量,心頭不免暗暗吃驚,因為足足要裝兩大船。

  如以長安市價而計,至少也要超過本錢的三倍有餘,他知道這是姚舜之特別賣力的原故,而姚舜之所以肯如此賣勁,也是為了自己所答應的條件。

  所以在閶門外登船的時候,他把姚舜之拉到一邊道:「這次全仗老夫子的大力賜助;關於令郎的事,我一到長安就立即關說,明春必有以報。」

  姚舜之感激萬分,呈上了他兒子的履歷,只是一個小邑的縣尹,而且也是捐班出身,李益對這個倒是很有把握,隨便找個人寫封私函就可以拔遷了,因此收起履歷道:「老夫子放心,我一到京師就找人打通關節,老夫子也稍稍準備一下,等到薦函一到,拿去見上憲就行了。」

  李益算得很清楚,姚舜之這次採辦不僅賣足了人情,而且還一文都沒落下私囊,所以才辦得如此豐盛,到了長安,把兩船綢緞脫手後,破個幾萬錢,就可以把這件事打點妥當,因此預先就把承諾開了出來。

  而且他還有個打算,低聲囑咐道:「關於我這次南來的事,老夫子可得慎密些,令郎如果肯遠至倒無所謂,如果想在家鄉附近求發展,就不能讓人知道是我代行的關節,否則我就不好找人了。因為我打算把這船上的精品,選三成放在令郎名下去活動的,京中絕無問題,就怕這邊的上憲知道了,對彼此都不便。」

  姚舜之是老公事,而且姑蘇與長安時有往返,吏情極熟,知道李益此刻是世家子弟與候選科官的雙重身分,從事關說人情是幹律的,如果讓禦史知道參上一本,利害干係很大,連忙道:「是!是!學生懂得,所以這兩船綢緞,學生都是從四鄉零星採集,沒有提及進士公一個字,因為進士公是要送人的,所以都選的是精品,每一匹的織工或略有不同,但品質都是上上之選。」

  李益聽了也放心了,他要的不是雷同而是質佳式新,最好是款款不同,將來在長安推出時,才能滿足長安人新奇的刺激而居奇。

  因為帶了兩船重貨,李益為了怕起落費時,決心儘量利用水程,假運河直溯而上,而且為了爭取時間,不惜重酬,叫船家沿途雇了腳夫背纖,日夜兼程而行,雖然稍微遠了一點,但計算起來,還是比陸行快。

  船是包下來的,行止自決,他又懂得籠絡人心,不惜小費,因此進行得非常順利。

  而且在船上也免了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的投宿行旅之苦,更免了車馬勞頓之辛勞,反倒十分逍遙。

  只要是天清氣爽的好日子,他就置備幾樣菜式,跟霍小玉兩人踞坐艙中,一口小紅泥爐溫著酒,且行且酌,浣紗在一邊溫酒侍候,日子過得倒很痛快。

  霍小玉一面流覽著兩岸景色,滿足地呼了口氣道:「這樣子行旅才舒服,比我們上終南山的那一趟,簡直是天壤之別。」

  李益笑笑道:「那要謝謝大隋的那位風流天子楊廣了,如果他不是開鑿了這條運河,你那會有這麼舒服。」

  霍小玉道:「隋煬帝開鑿運河是為了到江都去觀賞瓊花,那有開到這兒來。」

  李益笑道:「你真是中了流言之毒。隋煬帝雖然私生活荒唐一點,還沒有荒唐到這個程度,他開鑿運河,是為了興水道,通漕運,使江南的魚米豐產,能夠暢疏各地,以有餘濟不足,目光遠大,是為萬世不朽之偉業,只是他僅開鑿到江都。從世因其利而延長,直通江南,雖然這一段不是他開的,但也是繼承他的事功。」

  霍小玉道:「書上是那麼說的?」

  李益笑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大唐是繼隋而起的,總不能鼓吹他是個明君而自認叛臣吧,當然要把他的事功歸之於荒唐了!」

  霍小玉笑笑道:「那麼這一段運河是誰開的呢?」

  李益道:「事過多年,已經難於查考了,但我想煬帝時已經動工了,太宗與則天皇帝都參與其事而卒成之,大家有份,因為現在江南一帶,都是流傳以『千戶老麻』來嚇唬小孩予,可見工程之始,還是在煬帝之時。」

  浣紗在旁道:「千戶老麻又是誰?」

  李益笑道:「就是主承鑿河的監督麻叔謀,官拜千戶,是以而稱,相傳他喜歡吃小兒之肉,在鑿河時,每天都要用一個小孩子蒸熟為食,江南人才用他的名字來嚇小孩子,如果河僅止于江都,千戶老麻的大名怎會流傳至此?」

  霍小玉正剔著一塊鴨腦在吃,聽了這話,不禁一陣作嘔,連忙合著嘴起來到船舷邊,把胃中的酒肉都吐出來,才漱口回座道:「十郎!你真是的,在吃東西的時候,提起這些噁心的事!」

  李益笑道:「你也真嬌貴,講歸講,吃歸吃,那裡就會作嘔到這個程度呢,再說人肉又不是不能吃的,饑荒之年,災民餓急了,易子而食的事屢見不鮮,征戰之際,糧秣不繼,殺了敵人來果腹的事也很尋常。」

  霍小玉駭然道:「真有這麼殘忍的事?」

  李益道:「事出於傳聞,真確與否不可記。」

  霍小玉直皺眉頭道:「太殘忍了,太不象話了!」

  李益笑笑道:「世有愚孝之子女,常割股入藥,以療親疾,這不是一樣的荒唐無稽嗎?怎麼就沒人說這是殘忍呢,可見一件事的善與惡,只能以常情處之而不能深究,否則善與惡就難分了,老虎吃人謂之凶獸,人以虎為食就是理所當然,這難道公平嗎?」

  霍小玉笑道:「我抬杠是抬不過你,任何事你都能搬出一大番道理來的,割股療疾,只是一番孝心,但以人肉為食,究竟不合常情。」

  李益本來想笑的,可是一個意念突來,忽地皺起了眉頭。

  霍小玉不知道那一句說話錯了,連忙問道:「十郎,你是怎麼了,剛才我只是開玩笑。」

  李益苦笑道:「我知道你是開玩笑,我也不是為你那句話不高興,只是我想起一件擔心的事。」

  「那件事值得你擔心?」

  「我們這一路上回去,會不會遇上打劫的盜賊?」

  霍小玉不禁也笑道:「十郎!你真會杞人憂天,我們來的時候,帶了赤金古玩,你都不在乎,現在倒怕了?」

  李益苦笑道:「來的時候我們穿著簡單,帶了幾挑行李,人家只以為是個落第的窮儒,根本看不上眼,財不露白,不會啟人盜心。現在可不同了,這兩船綢緞明擺在這兒,想遮掩都遮不了,惹人注意的可能就大了。」

  霍小玉道:「你不是也學過擊劍射之術嗎,前些日子還聽你說過你曾經單身擊退過兩個劫匪,原來是騙人的!」

  李益歎道:「不是騙人,那次是我上京趕考,只有我跟李升兩個人,遇見兩個強人,我一個人仗劍把他們擊退了。但現在不同,這兩條船上,已經有十幾個水手,即使棄舟登陸,也要十幾輛車子,人是多了,危險也增加了,小股的盜賊必然不敢覬覦,敢於光顧的,必是大股的盜賊,動輒數十人,甚至於百餘人,我絕對應付不了!」

  霍小玉也憂形於色道:「那怎麼呢?」

  李益皺眉不語,霍小玉想想道:「但願老天爺保佑,別叫我們遇上,真要碰上了,最多把東西給他們就是了!」

  李益苦笑道:「你說得倒輕鬆,我們的身家已全在這上面,給了他們,回去怎麼辦?」

  霍小玉道:「你不是還留了十萬錢在長安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