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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來的人還相當多,高高矮矮竟有十幾個,光影朦朧之下,錢兩儀是站在亮處,所以看不清楚是些什麼人,可是,方衣蹲伏在大樹上,居高臨下,就看得十分清楚了。但是,他只認識其中的兩個,那就是被他削了一隻耳朵的洪公公和曾經挨過他一劍的公孫夢龍,其餘的人他雖然不認識,但從他們的舉止氣勢上看來,顯然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在洪公公的身邊,是兩名小軍官模樣的大漢,這兩人走在洪公公的稍後一步,臉上充滿了敢怒而不敢言的無可奈何之色,大概是負責在樹林裡外指揮守衛的官兒了。這時候,雲台九劍已聽出是洪公公來了,俱不禁心中一喜,止住了剛要騰起的身形,在原地靜候消息……

  那數十名在最外一圈的持戈衛士聞令立即齊地身形一轉,將數十支寒芒閃閃的長戈霍地指著來人,並由當面的那名衛士揚聲喝道:「站住!口令!」

  洪公公腳下略一猶豫,終於冷哼一聲停了下來,扭頭對那兩名軍官模樣的大漢沉聲道:「快過去叫錢兩儀出來迎接!哼!好大的架子。」

  那兩名大漢極不情願地應了一驁「是」!雙雙快步上前,揚聲道:「京中洪公公偕公孫大夫駕到,叫大人出營迎接。」

  本來,這兩名大漢是不應該這樣報告的,可能是他倆在洪公公那兒吃了癟,心中不忿,誠心想藉這機會要他們的上司出來,給洪公公一點顏色瞧瞧,好出一出胸中的一口窩囊氣。所以,他倆就照著洪公公的話,加重了語氣,原封原樣地報了進去。

  可是,他倆沒想到,錢兩儀早就從路金口中,知道了雲台九劍與西廠勾搭的事,故此當雲台九劍一現身,他就猜到西廠的人必然會在附近窺伺,心中也早有了準備,是以此刻一聽之下,既不驚,也不怒地深沉一笑,揚聲道:「原來是洪公公駕到,開旗門,迎駕!」

  話聲一落,側顧那個名叫鄭祿的小軍官微微支了個眼色。鄭祿躬身一禮,隨即快步走了出來,直到那一列持戈衛士的地方,雙手左右微微一擺,在他當面的兩組衛士立刻將指著洪公公等人的長戈一收、一豎,身形一轉,四個人相對肅立,現出了一個門戶來。鄭祿上前幾步,站在這個門戶當中,躬身大聲道:「奉大人諭令,請洪公公孫大夫入營,隨行諸人請在原地聽候傳呼,不得隨意行動。」

  洪公公「嘿嘿」怪笑道:「區區一個護衛才幾品前程,架子排場可不小,咱家可不吃你這一套。」

  話聲微頓,一擺手道:「走!大家一起進去,看有誰敢阻攔?」

  話聲一落,當先舉步朝那個門戶行去,公孫夢龍和十余名高手跟在後面,一邊緩步而行,一邊卻在不露痕跡之下,將各人之間的間隔漸漸拉大了……琅祿忙高聲喝道:「請洪公公速令隨行人員止步,否則要按軍令執行了。」

  洪公公冷冷一笑,理也不理,腳下速度突然加快……公孫夢龍就和十余名高手跟著也加快了速度……鄭祿身形倏往門戶裡一退,口中大喝:「注意!殺……」

  那知,他的那個「殺」字剛在喉嚨裡打了個滾,還沒有吐出口腔,洪公公已然一聲低喝:「上!」

  那十余名高手身形如電,疾逾飆風般分向左右散開,前撲,捷如電閃,快若輕煙,一眨眼間便已撲到那一列持戈衛士面前……這時,鄭祿的「殺」字方始在夜空中激響起來。那數十名衛士聞聲正待將長戈鄉出,陡覺眼前人影一花,左右兩邊有十余名衛士的長戈已被人抓在手中,同時寒虹電閃,各人的胸前已多了一柄冷森森的長劍。洪公公帶來的十余名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一人一個,將當面左右兩邊的十余名持戈衛士制住了。其餘的衛士雖然長戈在手,並未受制,可是,在這情形之下,相隔如此之近,就算擲出長戈也沒有多大威力,何況同袍落在對方手中,投鼠忌器,目然更加不敢妄動,一個個擎著長戈,像泥豎木雕的一般,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洪公公的「上」字出口,人已同了公孫夢龍疾掠而起,閃電般掠進了那個門戶,當門的四名持戈衛士欲待揮戈攔阻都來不及了。他們只覺腰間一麻,全身立即僵木不能動彈,就如同四尊石像矗立在地上一般!洪公公出手如電,將守在門戶的四名衛士穴道制住,同一時間內那十余名高手也將面前的十余名衛士點了穴道,更乘著其餘的那些衛士一楞神之際,身形再閃,一下子又將附近的十多個衛士制住了。這一連串的事情說起來似是很長,但發生的時間,卻不過是一瞬的工夫而已,當真是神速至極!變生倉猝,錢兩儀饒是機詐無比的老狐狸,但當他一眨眼間發現週邊的持戈衛士已被人制住了一大半時,也禁不住瞠目結舌,心中卻是急怒交加。

  洪公公與公孫夢龍穿過旗門,眼前人影一陣晃動,兩列校刀手一字排開,將去路擋住了。錢兩儀這時已定下心神,從容走了過來,對洪公公抱拳一禮,正色問道:「軍營之中,自有軍中的節度,洪公公如此作為,豈不是有些蠻橫不講理,故意破壞軍營中的節制嗎?」

  洪公公頷一頷首算是還禮,冷冷一笑道:「不錯!警衛森嚴,防守周密,軍營中不得隨意亂闖,這是對的,可是,錢大人你把物件搞錯了。」

  錢兩儀也不示弱地「哼」了一聲,道:「軍營之中,就算是聖上親臨也得服從節制,洪公公你難道不知占時周亞夫屯兵『細柳營』之事?」

  洪公公冷冷道:「此一時,彼一時,怎能相提並論?」

  話聲一頓,口氣一沉,神色嚴重地凝視著錢兩儀道:「就是因為有許多悍將驕兵,挾流寇以自重,剿賊不足,擾民有餘,朝廷屢接密報,聖上龍顏大怒,咱家這趟出京南下,就是奉了密旨,調查有沒有這種情形,嘿嘿!」

  他冷笑了兩聲!倏地把面孔一沉,沉聲道:「以今晚這般情形看來,錢大人一個護衛的頭銜便如此作威作福,哼哼!那些在你上面的人還得了嗎?」

  這一頓官腔,打得錢兩儀兩眼直翻,無名孽火直沖腦門,他雖然明明知道這個奸閹乃是一派胡說八道,但那個朝代仍然是宦官當權,他錢兩儀目下的身份乃是朝廷軍官,不是江湖人物,在明裡是絕不能跟這奸閹硬碰的。尤其是看了對方來勢洶洶,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更摸不清這奸閹手中,到底還有多少法寶了。本來,錢兩儀的打算是只放洪公公和公孫夢龍進來,將那十余名隨從(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十余名隨從的身手竟是如此了得)隔在外面由持戈衛士看住了,然後跟洪公公開談判,說得好便罷,說得不好時,他就準備下毒手將對方所有的人來個雞犬不留,永絕後患。豈料,事情大出他的意外,頭一個回合就吃了癟,讓洪公公占足了上風,令他這頭老狐狸栽了個觔鬥。

  幸虧他涵養的工夫相當到家,大概平時對挨官腔的事也習慣了,所以儘管火沖頂門,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露,平靜地接口道:「洪公公在京中少在外面走動,對軍營中的情形自然是看不慣的,如果認為這樣就是作威作福的話,軍隊跟平民百姓便沒有兩樣了,不知洪公公以為然否?」

  他這一番話語也是有道理的,試想軍除中沒有嚴格的規制,軍人沒有威武的氣概,部還算得了軍隊嗎?當然更談不上剿匪殺賊了。洪公公不禁為之語塞,僵在那裡。錢兩儀微微一笑!抱拳道:「公公遠來,下官禮應高接遠迎,只因碰巧營中發生事端,以致稍有怠慢,請公公不要見怪,請下令貴屬解開那些衛士的穴道,請公公和公孫大夫到大帳內奉茶。」

  錢兩儀一連說了三句「請」字,洪公公倒不好意思再硬繃著臉了,他把臉色一松,微一頷首道:「好吧!算是咱家少見,一時魯莽,奉茶倒不必了,咱家隨便看一看,問幾句話就走。」

  當然,錢兩儀請洪公公和公孫夢龍到帳中奉茶是有他的打算的,可是,洪公公也不是簡單的人物,怎會輕易接受這個邀請?錢兩儀自也不便堅邀,只好仍舊保持著風度,含笑道:「這是一處臨時的營地,沒有什麼好看的,公公要看什麼儘管隨意,如果有所指示的話,下官無不謁誠敬領。」

  洪公公抬手一指,道:「那邊被大人如臨大敵包圍著的人,乃是咱家重金聘來協助辦案的客卿,不知犯了何事,大人要如此對付他們?」

  錢兩儀故作失驚道:「什麼?他們當真是公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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