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一字劍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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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不仇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目前他是為了你才被人困在這裡的,你應該去救他一下。」 「我這樣子怎麼能去呢?還是你去吧。」 歐陽樂貞叫道:「我?我跟你不是一樣的嗎?」 「你是個小孩子,應該沒有關係。」 歐陽樂貞連連搖頭道:「我才不去,叫我去碰一個陌生的男人,殺了我也不幹!」 路金花救醒歐陽樂貞的用意,原是想叫她去看看方衣的情況,可是看見歐陽樂貞的神情,知道這是女孩子最彆扭的年歲,想叫她去是萬不可能了。憋了半天,她毅然作了涸決定,心想自己的身體在方衣目中已不是秘密了,受王子淵侮辱時,那種尷尬的情形都被他看過了,還有什麼願忌?方衣這次被擒是為了受傷,而他的傷卻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已經死了,那自然什麼都不談了,如果他還沒有死,替他把劍創治好,也等於還他一份情,以後再找他報殺兄之仇,人情上也說得過去一點。 於是她拿了藥瓶,逕自向最後一間走去,到了那兒,她果然看見方衣躺在石地下,一身衣服也被脫得精光,肩頭一片血污,動也不動。她躊躇良久,才鼓起勇氣喊了一聲:「方衣!姓方的。」 方衣仍然不動,好像根本沒聽見,她叫了兩聲,仍然沒有回應,她急起來了,看情形方衣已死了!她心裡撲撲直跳,再度鼓起勇氣,慢慢走近去,伸出顏抖的手,在方衣身上推了一堆,馬上又縮了回去。方衣還沒死,但一身像火般地燙,這正是外創很嚴重的現象,看樣子,他已被內火熬得昏迷了。到底是救他不救呢?她在內心捉摸良久,才咬牙歎了口氣,蹲下身去,托起方衣的身子,先試試脈搏,還在跳動,卻很微弱,假如不急速救治,可能去死不遠了。 儘管她恨透了這個男人,但在恨中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翻開方衣的眼皮看了一下,瞳仁也擴大了,眼珠呆滯不動,像個死人差不多,她的心又軟了,想到方衣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最後他如果不陪自己去暗探三煞的動靜,三煞絕不會發現他的跟蹤,如果自己不把他砍傷,以他超凡的武功,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歉意油然而生,把她的仇意沖淡了,就地坐了下來,將方衣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又仔細去檢查一下傷口,的確很重,深可入肉寸許,已經到了肩骨所在,肉皮翻卷,經她一動之後,血水慢慢地又滲了出來。 她四下看了一遍,到處都是血跡,牆上還有掌印,深陷入石分許,她起先不懂,以為這是方衣受困以後,想憑掌力擊破石牆而脫困的,那不是太傻了嗎,這是地下,即使擊破了石牆,仍然沖不出厚厚的地層呀。繼而一想,方衣不是那種笨人,不會做這種笨事的,那只有一個解釋,自己一刀沒有殺死他,他卻不想活了,所以才拒絕三煞的治療,甚至於拚命消耗體力以求速死,所以傷口才久久不得復原,衰弱到這種程度。 想通了方衣的苦境,她的眼淚撲撲地直流,終於拿起藥瓶,打開一看,那倒是很名貴的刀創藥,除了冰片之外,還有生肌的白獺髓,小心翼翼地把藥末灑在傷處,她不敢再移動,唯恐血水把藥末又沖走了!這種藥物十分名貴,尤其是白獺髓,更是千金不易得的珍品,平常用藥之後,必須加以包裹,然而在這個地方,連遮身的布片都找不到一塊,更談不到包裹了。路金花只能以雙手按住傷處,可是她略明醫理,知道最嚴重的不是這處刀傷,而是方衣的熱度,再這樣發燒下去,即使治好了傷,也將成為一個理智喪失的廢人了,所以她急忙叫道:「小貞,拿點水過來。」 歐陽樂貞在隔間問道:「他死了沒有?」 「沒有死!若是你不拿水來他就死了。」 「那我不幹,你自己來拿好了。」 金花急急道:「小貞,如果我走得動,我絕不敢麻煩你,這個時候,你別鬧彆扭了,快拿點水來。」 可能是她聲音中焦急的成分,使得歐陽樂貞也不敢再違抗了,沒有多久,小姑娘用雙手捧了一掬水過來,先在牆口張了一張,看見方衣昏迷不醒,才瑟縮地進來。路金花道:「把水灑在他的頭上。」 歐陽樂貞見方衣的雙目深陷,嘴唇乾裂,知道情況很嚴重,忙把水灑在額頭,可是沒有多久,那點水又蒸幹了,小姑娘忙跑去又捧了一掬過來,捧了幾次,她才道:「路姑姑,槽裡的水不多了,這樣子太浪費,你為什麼不把他移到那邊去,浸在水槽裡呢?」 路金花的雙手仍是按在傷口上歎道:「我何嘗沒想到,只是剛上了藥,不能移動,否則血水一沖等於白廢。」 歐陽樂貞頓腳罵道:「這批傢伙真壞,連紗布也不給,叫我們怎麼治傷?」 路金花黯然歎道:「小貞!你別埋怨了,他們連衣服都不給我們留下,還會給我們紗布嗎?」 歐陽樂貞想想道:「我有辦法,路姑姑!你把他摟緊一點,我把你們一起搬過去。」 這倒是個辦法,路金花雙手仍是按住傷口,臂上用勁,將方衣的身子貼緊自己,歐陽樂貞一手托著路金花的脅下,一手托住方衣的腿彎,把兩個人一起托了起來,移向有水槽的那間石室靠近水槽放下。這樣她可以用一隻手沿著水,不斷地淋在方衣的額角上,配合細孔中的出水量,不致于缺水了,過了一會,歐陽樂貞道:「光是這樣不行,他還應該喝點水培養元氣。」 路金花見方衣的嘴唇都燒焦了,心中略感遲疑地道:「他喝了水,神智就清醒過來。」 歐陽樂貞道:「您本來就是要救他呀,難道您要他死掉不成?」 路金花蹙眉道:「話不是這麼說,他清醒過來,我們怎麼見面呢?」 歐陽樂貞看看自己赤裸的全身,覺得很不好意思道:「那還是讓他死掉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路金花忙道:「不!他一直在暗中幫著我們,還救了我兩次。」 歐陽樂貞道:「可是他殺了您的哥哥,是您的仇人。」 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恩是恩,仇是仇,不能一概而論,在患難之際,我們以報恩為重,等我們都脫身之後,我再找他報殺兄之仇。」 歐陽樂貞居然一笑道:「路姑姑!我是個小孩子,不懂得這些大道理,您要不想他死就趕快救他,我可愛躲到一邊去了。」 說完她果然閃身走了,躲到隔牆空洞裡去。她明白路金花決心要救方衣,唯恐他清醒之後,看到自己的身子。再者她也明白,自己在旁邊,路金花諸多顴忌,不如躲開了,免得路金花不好意思而躊躇不決。但她畢竟是個小孩懸看方衣清醒之後,面對路金花是怎麼個情形。所以她到了隔檣之後,又悄悄地伸頭偷看著。 路金花倒是一本正經,用一隻手接了一點水,首先拭在方衣的嘴唇上,使枯乾的唇皮潤濕。水的滋潤使方衣有了反應,略動了一動,然後就伸出舌頭,舔嘴角的餘瀝,顯得極為焦渴。路金花又接了第二掬水,滴進他的嘴裡,方衣伸出舌頭,貪婪地吮吸著,一掬水喝完了,他張嘴表示還要。路金花忙道:「方大俠!你受了重傷,不能多喝水。」 方衣睜開無力的眼睛,正對著路金花裸露的前胸,路金花驟感一陣臉熱,連忙把他抬高一點。這下子兩個人變成面面相對,但方衣的眼睛卻像呆滯不動,也不認識她似的,口中只喃喃地道:「水!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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