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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陳輝祖一歎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對清水教的內情我比你們清楚,它雖以光復為號召,實際上卻被幾個野心者所把持,縱能成事,也必定是像前明末年的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禍國殃民而已。複社前身雖是一批書生,但他們確是深具遠見,救國當從救民做起,在明末時,他們發動除奸之舉,為權臣所不容,卻把這個工作交了下來,我們繼起者,仍然要根據這個原則,在除奸的任務之後,才能談到複國的大業,各位以為是否?」

  眾人俱皆默然。

  片刻後,呂四海道:「大人是複社的前輩,見解自然比我們深,海老也對我們作過類似的指示,我們自然聽大人的。」

  陳輝祖笑笑道:「指示是不敢當,複社後人多身入仕途,暗中為匡復工作而努力,海中堂尤為先進者,各位拿我的意思去問問他老人家,一定會獲得贊同的。」

  呂四海道:「我會托高朋去進謁海老伯,如果得到他的同意,在廷議上他就會替大人複起之事盡點力,只是萬一計成,大人在山東這一任就將多事了。」

  陳輝祖笑笑道:「俠士放心,陳某浮沉宦海多年,只要洞悉機先,總會有辦法自保。何況我走的是和珅的門路,跟他把關係走得密一點,到時候不由他不支持。」

  呂四海道:「到時候怕他們挾恨報復,對大人不利。」

  陳輝祖笑了一笑道:「小紅,小綠,獻茶!」

  還是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捧了茶盤,盤中放了六個景德磁蓋碗,來到桌前,輕輕對茶盤一頓,六個蓋碗的瓷蓋都飛了起來,小綠則飛快地在茶碗中沖下滾水,六碗茶都沖好了,瓷蓋恰好由空中落回碗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可見這兩個丫頭的內外功夫都很有底子。

  眾人都感到愕然,陳輝祖笑道:「班門弄斧,在行家面前不怕貽笑大方嗎?還不快退下去!」

  兩個丫環含笑而退,陳輝祖這才道:「她們是我一手訓練的,外面有陳虎,裡面有她們,大概勉強可以保護我的安全了,所以我倒不怕有人對我不利。」

  呂四海拱手道:「在下不知大人是內家高手。」

  陳輝祖一笑道:「言重,言重,不過是一些防身功夫而已。」

  雲飄飄道:「有婢如此,大人的修為自然更為不凡,妾身不揣冒昧,想請教一下。」

  一揚手,十幾點寒光直向陳輝祖面門罩去,陳輝祖微笑舒掌,居然將那十幾點銀光都用手指把它挾住了,放在桌上,竟是十五枝細若牛毛的蝶須針,然後笑說道:「千手觀音果然技藝高明,幸而只是相試,陳某才勉強交卷,如果雲女俠將勁力加強一倍,陳某是萬萬接不住的。」

  雲飄飄一笑道:「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形,大人最好不要用手接,因為我這蝶須針是虛實各半的玩意兒。」

  陳輝祖不禁一愕,雲飄飄笑道:「大人把帽子取下來看了就知道了,大人的功夫雖精,臨敵的經驗卻太缺乏了,江湖人的暗器,宜避不宜接。」

  陳輝祖穿的是便裝,頭上一頂青綠小帽,在額前釘了一塊漢玉,他取下帽子,但見十五支細針,在那塊漠玉周圍密密地釘了一圈,不禁愕然道:「雲女俠如果要取陳某的性命,陳某只好束手待斃了!」

  雲飄飄道道:「大人,王倫與我同出一門,都是白蓮門下,同門師兄弟姊妹九人中,以王倫的功力最精,但以暗器手法而言,至少也有三個人跟我不相上下。如果他們想不利於大人,以大人這點防禦功夫是不夠的。」

  陳輝祖先是頓了一頓,隨即笑道:「所以陳某頗知藏拙,今天是對著自己人,否則絕不顯示陳某會武功,即使小紅小綠她們,也是由內家功夫入手,外表絕不顯出會武功的樣子,縱或有人要來行刺,面對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他們總不會使用這種高手法吧?」

  雲飄飄道:「不錯,但這只能愚人一次,第二次他們就有準備,不會那樣粗心了。」

  陳輝祖一笑道:「不會有第二次,陳某自入仕以來,先後遇刺不下十次,都沒有給人第二次的機會的,所以到現在為止,沒有人知道陳某是會武功。」

  雲飄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有一個漏網,大人會武就不是秘密了。」

  陳輝祖肅然道:「是的,陳某早就想到這一點,上得山多終遇虎,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真到那個時候,陳某認命就是。獻身複社的人,不計名節,不圖私利,隨時隨地都準備犧牲,這一點呂俠士最清楚。」

  這番話使得諸人肅然起敬。

  呂四海道:「大人既然決定如此,在下等自然追隨到底,但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陳輝祖道:「目前陳某正在候命,即使活動成功,也是兩三個月以後的事。刻下王倫又進京為我活動了,正好是個空檔,各位不妨先到山東部置一下,等到到任以後,再跟各位連絡,除非不得已,但希望使變亂範圍縮小,僅限於一城一縣,以免生靈塗炭。」

  呂四海道:「王倫打算在山東舉事嗎?」

  陳輝祖道:「他早有此心,只是山東地面上對清水教的活動已加注意,他不敢妄動,所以才急急地把我調過去,掩護他的活動,我想這是免不了的事。」

  呂四海道:「那倒是很嚴重的事,我們必須去加以阻止。遺臣志土,殷望河山重光,很多人都在迫不及待。據我所知,有許多人都在暗中部署,少則三五十,多則三四百,都在俟機而動,清水教如果舉事,只要稍具氣候,這些人都可能聞風回應,如果他們都投到了王倫那兒去,成則徒然為其利用,敗則元氣大傷,義師一舉而盡,光復大業,更將無望矣。」

  陳輝祖道:「不錯,呂俠士的想法與陳某不謀而合,陳某在京中還有些朋友,也是複社中人,他們對陳某的行動是很清楚的,山西的事件後,他們勸陳某借此收山,逍遙林下,過一陣寧靜的生活,陳某本來也有這個意思,可是我見過王倫後,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活動山東的撫缺,我不能讓民族元氣傷在這批暴徒手上。」

  雲飄飄忍不住道:「清水教中倒不全是暴徒。」

  陳輝祖歎道:「雲女俠,陳某同意你這句話,清水教中的確不全是暴徒,但那些人更危險,陳某無以名之,姑且說他們是狂徒吧。據嶺南雙傑,就是此輩之流,所以陳某才請呂俠士殺了他們,因為他們的危險性尤甚于王倫,令人難以想像。」

  雲飄飄一愕道:「請大人說得詳細一點。」

  陳輝祖道:「以嶺南雙傑為例,白秋風的先人是蒼水先生舊部,為抗清不屈而死,古冬寒的父親則是延平郡王的部將,死於閩中,這兩個人的忠貞毋庸置疑,只是他們國恨加上家仇,報復之心太切……」

  雲飄飄道:「孤臣孽子,誰不是渴望河山重光?」

  陳輝祖苦笑道:「但操之過急,就成為一股狂熱。他倆生於仇恨,一生都在為復仇而致力,漠視大局,但求在有生之年,轟轟烈烈地幹一下,事成固可喜,不成,他們也希望死得轟轟烈烈,在後人心中長留個記憶。他們的生命與努力,全是為了仇恨與虛名。」

  雲飄飄不禁默然。

  陳輝祖又道:「我再說明一件內情,這次兩淮水災的起因,大家知道是為什麼嗎?」

  呂四海道:「不是黃河搶了淮水的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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