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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然後轉向公子光道:「我剛才從後面過來,看見府中的劍手們都準備好了,只是沒多大用。」

  公子光道:「他們不能給多大用處,只是在必要時聊備一格,纏住那些侍衛,以便兄弟得手。」

  專諸搖頭道:「連這點忙都幫不上,公子最好把他們都藏起來,放得遠遠的,等我得手後,再叫他們出來撲殺殘餘,否則今天的事必敗無疑。」

  公子光不禁一怔,伍子胥道:「兄弟!我們都知道你神勇,但五年前宮中一戰,你也知道的,只靠你一人……」

  專諸道:「今天卻必須靠我一個人。」

  兩人都以不解的眼光望著他,專諸才把今天吳王前來較琴的真正目的說了一遍,然後笑道:「設若公子將這些人密藏幕後,未待舉事,就會被嫣餘測出殺機……」

  公子光一怔道:「有這等事嗎?」

  專諸道:「這是燕娘說的,我先前也不信,可是她在琴韻中測出我心中的殺機而預知我們今日的圖謀,嫣余自然也有此能,公子不可不信。」

  伍子胥道:「音律之道,我也粗知一二,這倒是可信的,燕娘的琴技能夠壓下我的簫音她的話更是可信了。」

  公子光道:「那我就要另作安排了。」

  專諸道:「不必另作安排,事情系乎我的一擊。」

  公子光道:「可是兄弟你一擊得手,那些侍衛必然圍攻上來,我的人無法救應你怎麼辦呢?」

  專諸一笑道:「沒有什麼可掛慮的,我儘量撐下去,能撐到公子率眾前來最好,否則公子就多照顧一下小兒吧。」

  公子光正待開口,專諸道:「不必再多說了,我進庭的時候,公子就找個藉口出去召人屆時聽燕娘的琴韻為號,如果琴韻不斷,就表示我已得手,公子立刻率眾進來撲殺殘餘,如果琴韻中止,就表示我已失手,公子也不必硬拚了,趕緊帶人設法突圍為上。」

  公子光道:「那怎麼行,兄弟肯豁出性命為我,我怎能置身事外呢?何況吳地是我的國家所在,伍將軍流亡到了別國,還可以東山再起,我到了別國無枝可棲了,兄弟,我們生死都在一起,就不必再多說了。」

  專諸想了一下道:「好吧,但我在動手的時候,公子必須避席,使我好放手行事,否則吳王的那些侍衛挾制了公子,我想拚命也沒辦法了。」

  伍子胥道:「這倒是對的,專兄弟以必死之心而逞勇一搏,得手的機會較多,但如果有了牽制,就困難多了。」

  公子光雖然不同意,可是卻不過兩人的再三力勸,只好勉強地同意,又磋商了一下,公子光才將諸事安排妥當,吳王的先使已經到了,他們是來勘查地方,預作安全措施的,盤查得很嚴密,幸好公子光接受了專諸的請求,把府中的死士都分散在隱蔽的所在潛伏起來,才沒有露出什麼破綻,等這些專使佈置妥當後,吳王僚才帶著寵姬嫣餘,乘著輦車,在衛士的簇擁下呼嘯而至。

  公子光只准單人晉詣,行過大禮後,僚王執著他的手豪笑道:「大兄!孤承見邀作家人歡聚,本來不應該如此排場的,可是他們這些人不放心,說是蓋餘、燭庸率軍遠出,京城空虛,恐有奸民不法,必須要小心一點才是。」

  公子光笑道:「大王言重了,以大王天威,誰還敢來冒犯王駕,當真是不要命了。」

  僚王哈哈大笑道:「是啊,上次的刺客到今天還沒有捉到,他們就嚇破了膽子,其實孤倒真的想有個不長眼的刺客,前來試試孤的寶劍,前些天孤找越國的名匠鑄了一柄寶劍,肉試可斷牛身,鋒利得很,就遺憾沒機會試鋒。」

  公子光心中暗暗叫苦,表面上卻不敢露出聲色來,將僚王迎到正廳中坐牢,王座是南向獨踞,公子光在東側相陪,對面設了兩座,是為燕娘與嫣余較琴之用,此外前後左右,都是宮庭中的甲士,與帶劍的侍衛,由正廳一直排到府門外,戒備森嚴,連一點可乘之機都全沒有。

  照例由府中的樂伎獻樂完畢後,庖人開始進肴,然後公子光的夫人領著燕娘盛妝晉詣。

  僚王朝燕娘打量了一下,放浪地笑道:「好!果然是絕色,難怪蓋餘會跟大兄爭得很不愉快。」

  燕娘淺笑道:「蒲柳之姿怎敢當君王謬贊,嫣夫人才是真正的國色,賤妾不如多矣。」

  僚王大笑道:「別客氣,孤王對賞識美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聽說你的琴技也是當世無雙,而且與嫣餘是同出琴神門下,今天你們可得好好較量一下。」

  燕娘盈盈致禮後,退到她自己的席上,嫣餘也相對就坐,兩個女子對視一下,各自奏起自己所擅的樂曲。

  在技術上,她們的確是旗鼓相當,似乎都有將人導向琴中的力量,尤其是嫣餘,她的琴音慷慨激昂,不住地鼓舞著人的雄心,令人有熱血沸騰的感覺。

  公子光幸而已得專諸的警告,全神去凝聽燕娘的演奏,那是一種高山流水的出塵之思,充分地流露出恬淡的胸懷,公子光幾次在嫣餘的鼓舞下,即將按劍而起的一刹那,很快地又被燕娘柔和的琴音鎮定了下來。

  僚王是識貨的,他朝燕娘看了一眼道:「孤作個公平,嫣餘的琴技雖佳,總帶著點煙火氣,不如燕娘的幽遠。」

  燕娘笑道:「國君言重了,嫣夫人長侍君王,日受薰陶,琴中有王者之音,妾身萬萬不及。」

  僚王笑道:「以琴論琴,這本是高雅之器,帶了富貴氣,已落下乘,高下已分,嫣餘,這你可認輸了。」

  嫣餘笑一笑道:「君王高評,妾身十分心折,以琴技而言,妾身甘拜下風,但君王與公子都是富貴中人,理應有大雅之奏,才能配合身份,妾身請單獨一奏為賀。」

  她十分聰明,知道燕娘在以琴音擾亂她的試探,也知道自己的琴技無法壓過燕娘,所以提出單獨演奏的請求。

  僚王笑道:「好極了!剛才兩琴齊鳴,一邊是人間富貴,一邊是天上清雅,使人有耳不暇接,不如你們兩人分別演奏,也好使我們一飽耳福。」

  燕娘朝公子光看了一眼,這一眼包含著警告之意,在嫣餘的琴韻誘導下,公子光絕對無法遁形,叫他及早自處,公子光也領略到琴韻的厲害,剛才在燕娘的協助下,他已經累得滿身大汗,連衣衫都濕透,如今在嫣餘單獨的試探下,他一定抗拒不了的,靈機一動,避席而起,告稟道:「大雅乃廟堂之樂,微臣不敢潛越,請准更衣。」

  僚王笑道:「大兄太過隆重了,這不過我們弟兄歡聚。」

  公子光長揖道:「微臣不敢冒瀆廷威。」

  嫣餘見他汗透衣襟,對自己的技藝更具信心,乃笑道:「君王就讓公子去換件衣服吧!

  這一身水淋淋的,坐著也不舒服,聆琴乃是樂事,一定要身心愉快才行。」

  僚王這才點點頭道:「那大兄快一點,嫣餘新譜了幾套琴曲,就等著給你這位大行家賞識呢。」

  公子光頹然而退,來到私室之中,專諸問道:「如何?」

  公子光苦笑道:「兄弟,咱們打消這個主意吧?一點機會都沒有,幸好燕娘先提出了警告,否則我還脫不了身。」

  專諸想想道:「錯過今日,再也沒機會……」

  公子光道:「可是沒辦法呀,上上下下全是他們的人,連上肴的庖人都要經過搜身,除非硬殺進去。」

  專諸道:「我有辦法的,我專練短劍,就是為了應付這個局面而用,那是伍大哥沒想到的。」

  他到廚下,換了身庖人的衣服,然後選了一味燴魚,將一枝短劍都塞在魚腹中,因為這是款待國君的大筵,菜肴都須具有氣象,那一尾燴魚長足三尺有餘,一尺多長的短劍藏進去連一點形跡都看下出來。

  公子光一直看著他,這時才道:「這個方法倒可以一試,但是兄弟要注意,你必須一擊而中,僚王腰間帶著一枝寶劍,等到他回手時,你就沒機會了。」

  專諸沉聲道:「我知道,公子也請準備一下,不管我成不成,公子都必須一拚了,剛才我在遠處聆琴,嫣餘的技藝此我想像中還深,如果由她單獨演奏,公子的心中秘密必然藏不住,那時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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