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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薛天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肯如此受委屈,我若是再說個不字,就不是個人了,請姑娘受我一拜,以申謝意。」

  他是個天真無偽的人,說拜就拜,晏紅葉連忙對拜下去,悄聲道:「你是怎麼了,張公子還在旁邊呢,也不怕他笑話,大家相知以誠,心裡明白就成了,何必表諸行動。」

  薛天異大笑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想到那裡就做到那裡,除了母親,我就拜過你一個人,而且你也值得我一拜,張兄弟是自己人,他不會笑話的。」

  晏紅葉微微激動地道:「剛才一拜我可以受,但以後你是家中之主,可不能這樣胡鬧了呀。」

  薛天異笑道:「這不是胡鬧,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除了母親之外,我以為不會再有第二個值得我尊敬的女子了,誰知道偏給我遇上了一個,這使我太高興了,兄弟,今天我好好敬你兩杯謝謝你這個大媒。」

  可是他撈起地上的酒壺,卻找不到張良了。

  識趣的張良自從他們的談話達成協議後,就悄悄地出去了,而且拉走了等在洞口的晏忠到另一邊就食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薛天異與晏紅葉才從山洞裡出來,在這段時間內,張良與晏忠做了很多事,首先佈置了一所新房,然後準備了酒菜,歡宴全寨的弟兄。

  精明而忠心的老奴晏忠一切都設想得很周到,他把山中所積存的財物都取了出來,堆臥在廣場前的營火之旁。

  當這一對新人接受大家祝賀,在簡單的儀式後結成了夫婦,晏紅葉沒有食言,當眾宣佈了她的決定,公平地分散了所有的財物,而且還作了一番簡單的訓詞,謝謝大家幾年來對她的幫助,也希望大家從此規規矩矩地做人。

  場面是感人的,那些人雖然捨不得離去,但仍然遵從了晏紅葉的命令,取了自己分得的財物,跨上馬離去。

  只有一個小女孩子青兒不肯去,她是一個孤女,父母死于另一股流賊,十歲時被晏紅葉救了來,也替她報了仇,殺死了那批流賊,青兒為了感恩圖報,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她跪在地上求晏紅葉,求薛天異,終於獲得了允許。

  偌大的一片山寨,一下子走得空空的,張良覺得既驚且異,忍不住問青兒道:「他們就這麼都走了?」

  青兒道:「是的!他們都有家,只是為了追隨小姐,才拋妻離子跟著小姐,如今小姐有了歸宿,他們自然要走了。」

  張良哦了一聲,道:「我以為他們都是住在這裡哩。」

  青兒道:「他們大部份時間住在這裡,每月有十天時間回去與家人團聚,同時刺探魏城的消息,得知有可以下手的物件時,飛速回來通知小姐,四五年來,一直維持這種情形,對家人他們都托言在外經商,幾年下來,他們都攢下了一份家業,再加上這次所分的財物,足夠過一世平安又富足的生活了,小姐並不要他們永遠作盜賊,早就有了安排,他們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張良哦了一聲才道:「他們所得的有多有少,卻沒有一點爭紛,足見他們平時的訓練嚴格。」

  青兒笑笑道:「小姐的分配極為公允,他們自然不會有紛爭了,因為小姐是依照各人食口的多寡而分的,何況山中的財物積存數,都是他們輪流經營,每個人都知道總存量是多少,小姐自己一點都沒留下,他們更沒話說了。」

  張良深受感動地道:「你們小姐實在是個了不起的人。」

  青兒一笑道:「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敬愛她,也深深為她的歸宿而擔心,幸虧公子帶來了薛爺,與小姐恰是一對,因此大家都為小姐慶倖,雖然他們都捨不得放棄這一行營生,但誰也不敢再阻撓小姐的好事呀。」

  把一對新人送入了洞房,渡過花燭良宵,張良因為夜來酒醉,起身較遲,等他起身後到外面,但見薛天異已赤著上膊,開始在鍛鐵了,晏紅葉布衣粗服,在一旁指點,晏忠幫忙拉風箱煽火,青兒則著手煮炊,四個人都在忙著,張良訕然道:「大兄!今天還是吉期,你就開始幹活兒了,那似乎太勤勉了一點吧?」

  薛天異笑道:「兄弟!我不比你,從今天起,我就要開始養家活口了,不幹行嗎?紅葉的嫁妝只有三天的存糧與幾百斤鐵沙,我靦顏受下來,可是第一批成品最少也得三天后才能出爐,我閑不起,閑一天就得餓肚子了。」

  張良訕然道:「看來只有我一個閒人了,我能幫什麼忙?」

  晏紅葉道:「張……現在我也該稱你兄弟了,昨天夜裡,我跟天異談過你的計畫,天異是韓國遺民,自然也有為故國復仇的責任,況又有慈姑之命,我絕對贊成,只是你昨天沒說明,我又把家將都遣散了,否則他們倒是好幫手。」

  薛天異忙道:「我反對,刺秦之舉,只能逞一擊之功,靠這點力量是無法擊潰秦國的大軍的,得手之後,我們還必須力戰而突圍,走不走得掉還很難說,絕不能拖累人。」

  張良道:「我也反對,但是我的理由卻不同,秦王最近又受了燕國刺客荊軻的一次暴襲差一點就喪命,警覺心已經提高了,假如他要經過此地,一定十分謹慎,如果聚集的人太多他警衛更嚴,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了,因此我們必須消聲匿跡,出其不意,才有得手的希望哩。」

  晏紅葉道:「那到時候只有我協助天異行事了。」

  張良笑道:「其實有大兄一人足矣,但有嫂子為助,自然更無一失,只是再也不能增添人了。」

  晏紅葉道:「我們必須謀定而動,最主要的就是消息靈通,這裡的苦日子兄弟過不慣,不如由兄弟在鄰城開設一家鐵鋪,出售我們的製品,一面打聽消息,一面跟我們連絡,這樣也可以使我們的行跡隱密,不受人注意。」

  張良想想這倒是個好辦法,如果讓晏忠持鐵器出外兜售,日久總不免會惹人啟疑,如果自己開設鐵鋪,就可以免去這些顧慮了,也可以使兩夫婦,不與外界接觸。

  商量定當後,在晏忠的協助下,他們終於把鐵器鋪子開設了起來,而且還找了一個晏紅葉的部屬幫忙,他的家一向住在郡城裡,門路人頭俱熟,倒是很順利。

  晏紅葉的冶鍛技藝出自家傳,他們夫婦又是一對大力士,力足勁猛火候深,打出來的刀劍犁鋤等物,品質絕佳,鐵鋪的生意也很興隆,所以收入也很好。

  張良經常到山上去探視他們兩夫婦,發現他們伉儷之情極篤,晏紅葉並不是個嬌弱的女子,但粗豪的薛天異卻對她十分體貼,不讓做粗重的工作,夫婦倆閒暇之餘,則互相研究狙擊的技巧,最主要的是練習狙擊的手法。

  狙擊的地點也選好了,是懸岩下的一處山徑,路倒是很寬,可容數騎並行,但根據一向的資料,秦王政人物猥瑣,雞胸而佝背,所以他出行時,以乘輦的時間居多。

  薛天異躲在懸岩的一個淺洞中,外覆亂草,懸壁上可一望無遺,不會引起行伍的注意,另一邊則由晏紅葉狙伏,秦王出行時多半是雙車並進,一輛是自己的輦車,另一則是副車,兩車都是一樣的形式,由兩名健漢推行,輦車兩側是執戈佩劍的衛士,前後都有弓弩手。

  行事時必須兩車俱毀,才沒有錯失,而且也必須一擊得手,否則就沒有第二次下手的機會了。

  所以他們夫婦的一柄鐵椎,兩枝銅鎚,專事練習淩空下擊,到那一天時,還叫青兒埋伏路間,路上預先掩好陷坑,上覆浮板,人走過時沒有知覺,等輦車過來時,扯動繩索,拉開浮板,陷住輦車,以利下擊。

  計畫得很周詳,練習得也很爛熟,到了後來,幾乎閉著眼睛也可以擊中輦車了,張良自然非常滿意。

  就這樣悠悠地過了一年,秦國的勢力更強了,已經北滅燕國,形將伐魏,假如率軍東行則原為鄭地的博浪沙是必經之地,張良的心情很激奮,連忙到山中來告知這個消息,可是他怔住了,因為他看見晏紅葉大腹便便。

  薛天異倒是很高興,拖著他飲酒,同時告訴他道:「兄弟!你有兩個多月沒來了,沒想到有這麼大的變化吧?你嫂子早就有身孕了,可是她自己不知道,依然操作如舊,直到最近肚子才大起來,晏忠接了一個認識的大夫來一瞧,你知道怎麼樣,她的身孕已經有七個月了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分娩了,那大夫說這一定是個男丁,兄弟,以前我還想請你替我買個孤兒來承繼宗嗣的,現在用不著了,我自己有兒子了,我們薛家有後繼人了。」

  張良只得打起精神向他道喜,卻按下了心中的憂慮,喝了幾杯悶酒,告辭回去,過了幾天,薛天異卻在一個夜裡悄悄地來找他,張良一見驚道:「大兄怎麼來了?」

  薛天異緊緊地盯了他半天才道:「兄弟,我們相知不是一日了,你認為我這個人如何?」

  張良愕然道:「大兄是蓋世無雙的奇士。」

  薛天異道:「好!只要你認為我這個兄長還是個男子漢,我就不再說什麼了,秦王政什麼時候會到?」

  張良道:「秦軍雖已逼近魏境,但還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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