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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田甫道:「自然是家兄的,他說以凶制凶才能勝過你,若非他的指點,我怎會創出這一招呢?」

  朱家一歎道:「我為他悲哀,希望還能告訴他一下,唯仁者才能無敵,仁中藏殺,則是天下最下乘的劍法了。」

  田甫大笑道:「家兄之所以劍走仁道,因其能無敵之故,他自許為天下第一人物,就不能容許有人強過於他。」

  朱家忽而一聲輕歎,猛地撤手,寒光一掠,掃過田甫的咽喉,鮮血染紅了他半邊頸項,田甫退了一步,目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因為他看見朱家手中也握著一支短刃,刃身寬不盈寸,薄如絲絹,朱家迅速地撕下一幅衣襟,拔出腹中的匕首,用衣襟裹傷口道:「我這是劍中藏劍的殺著,短刃是藏在劍柄中的,我的劍是冶煉名家徐夫人所精鑄,令兄以仁劍對我,我就以誠報之,他若以詭道對我,我就以詭報之,所以他錯了,錯得太厲害了!」

  田甫倒了下去,他臨死時還很不甘心,只是他咽喉已被割斷,說不出一句話來,朱家朝季佈道:「將軍此去再也沒有人會攔截了,朱家答應過將軍,必能使將軍脫困,諾言已竟,將軍可以請了。」

  回頭又對魏石磊道:「魏兄!麻煩你把田七郎的屍體就地埋了,同時請相府的幾位朋友幫忙,事完之後,你陪他們到寒舍來,我們好好聚一聚!」

  說完他搬了謝東強的遺體,放上牛車,慢慢向後而去,魏石磊朝那四個漢子道:「四位還是聽朱公的話吧!齊魯的豪俠近千,沒有朱公一句話,四位是無法活著走出這個地界的,在朱公的府上盤桓幾天,對幾位只有好處,而且事後你們回到相府,蕭相也不敢難為你們幾位。」

  季布跟著肅容道:「不錯!說不定等四位回到京師時,蕭何已經垮臺了,我只要回到京師而不落入蕭何之手,就有把握整垮蕭何,四位只要賣我這份人情,說不定日後季布有重起之日,也能回報四位的!魏壯士也是一樣。」

  魏石磊鄙薄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必了,魏某投身權門,已經喪失武節,日後如果朱公不棄,將拜隨朱公江湖終老,否則就回家去種田了!」

  他不再理季布,自顧去找工具來挖坑埋葬田甫,季布受了一頓搶白,自感無趣,訕然地還想說什麼,莊敬拉拉他道:「將軍!走吧,現在不走,消息傳到蕭何耳中,又將多費周章了,我們必須趕著這個機會,在蕭何未得確訊前,先一腳到達京師。」

  季佈道:「對了!我還忘記向朱俠士道謝了。」

  莊敬道:「朱公已經走得很遠了,他對將軍已經仁至義盡,我們不能再求他什麼了,相報有日,以後再說吧!」

  季佈道:「他好像一直很看不起我?」

  莊敬道:「草野奇土,對富貴中人總是不能投契的,將軍若非在難中,他根本就不會插手。」

  季佈道:「可是這姓魏的人也是官中人,朱家對他卻非常客氣,難道我還不如一個金吾都尉嗎?」

  莊敬輕輕一歎道:「將軍,有些事你是永遠無法瞭解的,將軍如果還記得他,以後不妨以布衣的身份去探訪他,如果要以將軍的身份,連面都見不到他的。」

  說著把季布拖走了。

  田甫的四個手下在朱家的家裡足足耽了兩個月,才被允准放行回到京師,果然人事變遷。

  由於季布出示了蕭何與韓信的私函,也扳倒了這位開國元老,蕭何並無叛意,但他是個謀士太工于心計,提拔人時固然不遺餘力,但也看不過有人的權勢淩駕其上,韓信就是個犧牲者。

  那些密函中沒有叫韓信造反,卻隱約透露出漢高祖的私心,對身擁重兵的外將頗存忌意叫韓信擁兵自重,韓信也沒有叛意,只是多了幾句牢騷,蕭何深切瞭解劉邦的為人,也想鞏固自己的地位,謀士只能在亂世受重用,天下太平了,他就失去作用了,所以他必須製造紛亂,而夠資格造成紛亂的只有一個韓信,這就是他要煽動韓信的原因。

  蕭何垮臺了,被高祖下令賜死,這是一個謀士的悲哀。

  但也不能怪劉邦,因為蕭何錯在太聰明了對劉邦的瞭解太深,而一個做皇帝的人是不能被臣下太瞭解的。

  季布是韓信最親信的人,韓信雖然被誅,但他部屬仍是忠心耿耿的,劉邦雖得天下,還不能整個控制大局,所以季布又被重用了,將領著韓信舊部,聲勢顯赫。

  以前幫助過他的人都得到了重用,但對他恩德最深的朱家卻毫無表現,莊敬與李南輝曾經再三提醒,季布才回了一句話:「朱家有恩於我是不錯,但只是為了他的俠名,並不因為我是季布,救我於難那件事已經使他名傳天下,我就不再虧負他什麼了!」

  莊敬不禁默然,他知道季布真正的懷恨原故,是因為朱家曾經刺傷了季布的尊嚴,季布沒有報復就算很難得了。

  但莊敬對季布還是不夠瞭解,一個極端自負的人是不會忘記尊嚴受到損傷的。

  在季布從起後的十年,他曾經秘密接待了兩楚最有名的劍客田仲,然後是田仲重訪朱家把酒言歡,不提他的族弟死于朱家手中之事。

  倒是朱家耿耿於懷,再三致歉。

  酒後田仲要求再度切磋劍術,酣鬥千招後,田仲突出殺手,仍然用袖中藏刃那一招刺殺了朱家,而朱家的劍中藏劍殺手卻被田仲避過了。

  知道這個秘密的那天只有四個人,朱家、魏石磊、莊敬與季布,魏石磊一直沒離開過齊地,莊敬是性情中人,不會洩漏這個秘密,可能的只有季布一人,田仲雖死于齊地豪傑們的圍攻,但他臨死前叫出一句話:「我終於殺死了朱家,我仍是天下無敵的劍客!」

  他真的是嗎?莊敬在朱家死後悼唁,到田仲的墳前吐了一口唾沬,再也沒回到季布那兒去,這就說明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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