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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幾個人的目光都看在魏石磊身上,他囁嚅地道:「我不知道,我聽說過有這樣一味藥,是宮中的秘方,但從來也沒見識過,只是我們同僚中有幾個想離開的人,在相府餞行宴上喝得大醉,竟然就醉死了。」

  朱家道:「拙荊酒量很大,她離開我沒多久,這點時間就算不停地喝也不會醉倒的,何況拙荊極有分寸,即使在朋友盛情相勸之下,最多也淺飲即止,不致濫醉的。」

  謝東強一歎道:「那麼是真的了,看來我們只好接受那賊子的要求,真想不到田七郎是這樣的一個傢伙,等這件事了之後,老頭子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朱家苦笑道:「別多說了,去找季布吧,找到他後,不必告訴他什麼,只說蕭何還有人在途中攔截,如果他信任我,就到這兒來,由我負責送他入京,否則就不必管他。」

  謝東強道:「不去抓他了?」

  朱家莊容道:「我們不能這樣做,這些朋友們的生死固然重要,但關東遊俠的榮譽更重要,如果為了這幾個人的生死,我們就要獻出季布,我們就不配當這個俠字了。」

  謝東強與那兩個老人無言而出,朱家就在家中等候著,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通報消息,結果都是令人沮喪的,季布、莊敬與李南輝三個人就好像失去了蹤跡,再也找不到了,倒是田甫在城外十裡鋪的小店中坐候,而且還行文州府,調集了近千的大軍駐紮,顯然是怕朱家率眾前去尋仇生事,而不惜公開陳兵示威了。

  足足過了兩天,昏睡的人依然如故,季布沒有消息,包括魏石磊在內,每個人都急得像要瘋了,只有朱家沉靜如故,謝東強道:「不管了,咱們就沖出城,向田七郎要解藥,找不到季布,咱們這些朋友可不能白死,朱爺!老漢已經召集了所有的關東江湖道,也有三四百人,咱們的力量足可一拚,就算救不了這些朋友,也要他姓田的償命。」

  朱家卻沉穩地一擺手,道:「不必!叫大家都散了,明天如果還是沒季布的消息,我一個人去見他,你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咱們都是老百姓,可不能跟官府公開作對!」

  謝東強道:「怕什麼,那些鳥官軍還能吃了咱們不成?」

  朱家一歎道:「謝老哥,若論武勇,誰能勝過西楚項羽,但他還是在烏江自刎了,一個人是無法與千萬人作對的。」

  謝東強氣不過還想多說,卻被朱家轟走了,渡過了漫漫長夜,天色將明時,朱家套上他的牛車,魏石磊道:「朱公準備去了?如何向田七郎交涉呢?」

  朱家道:「沒有別的好辦法了,我跟他到蕭何那兒去領罪,承當一切殺人的罪行,只求他取出解藥……」

  魏石磊道:「他如若不答應呢?」

  朱家道:「我當時就搏殺他,為這些朋友償命。」

  魏石磊道:「我陪朱公一起去吧,蕭何也不會放過我的,我如留下,朱公的朋友必不忍見我為人所縛,衝突在所難免,我怎能為一己之私,貽禍大家呢?」

  朱家想想道:「魏兄不愧是條血性漢子,朱家先謝了。」

  魏石磊苦笑道:「魏某不過是一個鄙夫,側身權貴之門,喪盡武節,能得與朱公同時赴死,已是莫大的榮幸,生已無歡,死複何懼,朱公,我為你執轡吧。」

  朱家笑了笑,將轡繩交給他道:「朱某這輛車子從沒有請人代駕過,今天請魏兄代執,乃是一種敬意。」

  魏石磊肅然接過轡繩,兩人坐上了車子,默默地向城外面去,行經一處轉彎角,忽然有兩個人鑽了出來,青袱包頭,身披寬裙,是一般莊稼婦人的裝束,朱家道:「二位大嫂請讓路,在下有事要出城。」

  一個婦人道:「我們也有事,請爺們帶一程。」

  朱家眉頭一皺,忽然道:「原來是季將軍,莊兄!你們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難怪我們一直找不到。」

  季布上了車子道:「壯士雖然沒找到我們,但壯士叫人帶出的清息我們都曉得了,壯士為了季布惹了一身麻煩,仍然不肯出賣季布,季布怎能連累壯士呢?」

  朱家道:「將軍真相信我的話嗎?」

  季佈道:「不相信,否則我們早就來了。」

  朱家道:「將軍既然不信,此刻也不必來。」

  季布一笑道:「壯士誤會了,季布並非不相信壯士的承諾,只是不信壯士再能從那些人手中救出季布,他們吃過一次虧,再也不敢托大,一定重兵衛護,不讓壯士得手了,壯士雖勇,到底是不能與官軍相抗的。」

  朱家一歎道:「將軍來得太遲了,如果早一兩天,朱家得以從容佈署,或許能設法一為,但此刻朱某已作最後的打算,實在沒有辦法再貫澈前言,因此將軍還是回去吧。」

  季布與莊敬都自行上車,然後道:「季布已經見到謝老英雄帶著數百位豪傑埋伏城外,如果壯士有了不測,他們將不惜與官軍一戰,季布怎能牽累各位,所以才挺身而出,以為酬謝朱壯土活命之德。」

  朱家正要開口,莊敬卻道:「朱公!店中援手,使我們與季將軍接觸上了,現在季將軍已經作了安排,將所握的密件交李南輝帶往京師交雷大人以為扳倒蕭何之用,但對方佈署太嚴,李南輝恐怕很難出去,季將軍才挺身而出,轉移對方的注意,此為兩全之計,同時也解了朱公的困境,因此請朱公不必再固執了。」

  朱家本來想把他們推下車的,但聽了這個話又住了手,心中感到一陣悲哀,季布即使挺身而出,也是另有目的,如果為這種人堅持到底,造成那些朋友與官軍流血相拚,實在太不值得了,所以把推出的手又縮了回來。

  季布得意地一笑道:「蕭何就算得到了我,也不會想到我已經將密件交出去,嘿嘿!他的相位也坐不穩幾天了。」

  朱家默默坐在車上,快出城時才道:「朱某行事無悔,說過要救將軍出險,一定盡力而為,只是沒多少把握,要請將軍原諒。」

  季布笑道:「沒關係,季布早已置生死於度外,假如實在無法逃生的話,我倒希望能死于大俠劍下,總比喪身於豎子之手強一點,我與這位莊英雄現身相見,就是抱定了必死之念而使李南輝順利達成任務。」

  朱家哦了一聲,似乎頗感意外。季布歎了一聲道:「朱壯士,我知道在野店中,我不肯放過這位魏朋友,引起你很大的反感,這一點我很抱歉,因為我對草莽豪傑的認識不夠,我是在軍旅行伍中出身的,在我的觀念中,責任重於一切,為了達成任務,有時必須很殘忍,不僅是對敵人,對自己也是一樣,行軍對壘,不能講究仁道與恕道,不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才是求全之上策,本朝與楚相王爭天下時,在鴻門之宴上,項羽只要稍微狠點心,就不會有垓下之敗了,在我來說,只有死去的敵人才不會有危險。」

  朱家至少也懂得了一點,因此對季布的反感也沖淡了許多,平靜地道:「將軍!朱某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如果無法使你平安出險,朱某一定賠上這條命。」

  季布點點頭道:「這兩天我與莊英雄在一起,對江湖草野奇士瞭解得多一點,因此我不跟壯士多客氣了,也不再勸壯士置身事外,那對壯士是一種侮辱,我們但憑天命吧。」

  車上再也沒人開口了,只有魏石磊輕輕地吆喝著曳車的壯牛,發出呵呵的聲響,在濛濛的朝霧與刺骨的晨寒中,車子出了城,慢慢行到了約定的地點。

  田甫一身勁裝站在甲胄鮮明的官軍前面,這時季布與莊敬都已脫去了喬裝的女服,露出了本相。

  他看見季布在車上,似乎頗感意外,但隨即恢復了笑容迎上來道:「朱兄果然神通廣大到底把季布給找到了。」

  朱家淡淡地道:「田七郎!此刻你應該把解藥交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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