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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朱家 三

  朱家微微一怔,隨即帶了他來到後進,推開一間小平屋的木門,裡面是一張木床,躺著個粗衣婦人,和衣而臥,聽見門響,連忙爬了起來,展揉惺忪的睡眼,斂衽道:「大郎回來了,怎麼沒到前面去?」

  朱家道:「我有點事要跟這位朋友密談,櫻姑,對不起,打擾你了,替我們弄點吃的東西來,前面的人問起來,就說我已經回來了。」

  那婦人答應一聲,低著頭出去了,朱家踢掉了靴子,笑向魏石磊道:「魏兄也請上來坐吧,抱歉得很,我這個人一向不講究排場,居屋之內,連座椅都沒有。」

  魏石磊也脫掉了靴子坐在榻上道:「這就是朱公居室?那倒是想不到,朱公私人簡樸如此!」

  朱家笑道:「舍間就是那麼幾所老屋,經常有朋友占了,若不是拙荊之故,恐怕連這點地方也空不了。」

  魏石磊一怔道:「那就是夫人?」

  朱家苦笑道:「是舍間的僕婦。」

  魏石磊大感愕然,朱家笑道:「她的確是我的妻子,可是下嫁以來,每天要侍候我的朋友吃喝,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不是僕婦是什麼呢?」

  魏石磊這才恍然道:「朱公真會開玩笑。」

  朱家苦笑道:「我說的乃是真心話,我寧願她是僕婦,還可以舒服一點,至少在工作太辛苦的時候,有辭工不幹的權利,她不幸做了我的妻子,連這一點自由都沒有了。」

  魏石磊道:「有朱公之俠,方足以見夫人之賢,你們伉儷都是非常人,魏某欽仰無限!」

  朱家一笑道:「魏兄言重了,不敢當,不知魏兄有何見教?」

  魏石磊道:「朱公在荒店中所為,消息傳到這兒沒有?」

  朱家道:「那當然了,這些人原是等著接應的,幸而事情並不難解決,就不必麻煩他們了,但一定會告訴他們。」

  魏石磊長歎道:「這就糟了!朱公恐怕脫不了干係了。」

  朱家微愕道:「為什麼?我那些朋友都是十幾年的肝膽至交,他們不會出賣我的。」

  魏石磊肅容道:「朱公俠義聞天下,關東的好漢們也都是直心腸的豪傑,不會有權詐之徒,問題在新來的人。」

  朱家忙道:「那只有一個田七郎,你剛才說不願意見他,莫非他有什麼問題嗎?」

  魏石磊道:「我不敢確定,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朱家忙道:「一個多月以前,比你們早上十幾天,而且來到此地之後,就沒有離去過,每天都是喝酒……」

  魏石磊道:「他來的時候,鬍子沒這麼長吧?」

  朱家道:「是的!他剛來的時候,繞頰短胡不過才一寸多,像頭大刺蝟,一個多月來,居然長了四五寸,我們還開玩笑說他的鬍子是見風長的。」

  魏石磊道:「那就不會錯了,他是蕭相的記室,也是蕭相的心腹,這次緝捕季布之行,他才是真正的主持人。」

  朱家道:「不可能吧,他是田仲的族弟,而田仲是西楚最有名的劍客,志節高操,絕不為權門所用。」

  魏石磊道:「這跟田仲無關,但我相信我的眼睛不會錯,蕭相府中有個記室,是很神秘的人物,也是蕭相的心腹,人皆不知其名,叫他為熱湯先生!」

  朱家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

  魏石磊道:「這是侍候他的小丫頭替他取的名字,因為他每天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一盆熱湯,小丫頭感到奇怪,在門縫裡偷偷一看,原來是用來剃鬍子,雖然每天見到他都是臉上光光的,但據說一夜之間,他的鬍子就會長出兩三分,所以必須要用熱湯燙軟了才能刮得乾淨,就這樣而叫出了熱湯先生的綽號!」

  朱家沉吟片刻才道:「由京師至此,騎快馬也得六七天,如果他要以剃鬍子來改變本相當然不會再剃掉,那麼來到此地之後,至少也得兩寸許多,可是他剛到這兒時,才一寸來長總不成是飛著來的?」

  魏石磊道:「我們是由京師出來,沿途歇息,也不過走了十天,假如到了驛站就換馬,不停地趕路,有四五天的時間足夠了,因為他有著蕭相的手令,可以動用驛站上的官馬,也有著過人的精力,日夜兼程,這三千里的途程,有三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了!」

  朱家開始陷入沉吟,魏石磊又道:「蕭相有幾個異己,都是在離京三四日後,被一個虯髯客暗殺於途中,我們私下推測,恐怕就是那位熱湯先生的傑作,因為每次狙殺事件發生時總有五六天看不見他!」

  朱家問道:「你們在京中,每天都見到他嗎?」

  魏石磊道:「很少,他居於蕭相府內,尋常難得一見,但我這雙眼睛,見過的人就不會忘記,不過一個人有了繞頰的長虯,形貌會改變很多,所以我乍一見面時還不敢確定,現在聽朱公一說,想來就差不多了。」

  朱家道:「你跟他照過面了嗎?」

  魏石磊搖搖頭道:「沒有!我本來想到宅中等侯朱公的,但瞥見他的背後,就悄悄地退了出來,沒被他看見。」

  朱家又問道:「你不是要回曲阜去嗎?怎麼又回頭了?」

  魏石磊道:「我本來想漏夜出城,避人耳目的,但乍離章邱,忽然看見有相府的幾個熟人,他們是屬於錦衣尉,也是蕭相的私人護尉,都改裝成販貨的商客,住於鹹外的一家小店中,我知道情況有異,於是忙又折回頭了。」

  朱家道:「很好!你告訴了別人沒有?」

  魏石磊道:「沒有!伴行的那位朋友性子很躁烈,我怕告訴了他,當時就會動手,我只有謊說腿傷未愈,想在章邱休養一兩天,那位朋友又帶我回來了,我們找了一家旅邸住下,他倒是很熱心,立刻替我去延醫抓藥,我悄悄地蹓了出來,想暗中知會朱公一聲……」

  朱家尋思有頃道:「奇怪了,田七郎如果也是銜命為季布而來,為什麼住我家裡,什麼事都不問呢?」

  魏石磊道:「他只是暗中監督行事,朱公把我們的行事都采准了,他是足不出戶,就可以瞭若指掌,自然不必再出去活動,何況他風聞朱公可能會插手此事,留在朱公府上,就近阻擾,不是更為方便!」

  朱家道:「不錯!難怪雷禦史的手下莊敬來找我求援時,他就再三地說,吾輩江湖人不宜插手朝廷中事,因為我也沒存心插手,當時就拒絕了,後來聽說莊敬與那個李南輝打算在謝老的店中出手攔截,我才跑去看看,也還沒有打算插手其間,但是你那兩個同僚與季布的一番仁舉使我改變了主意,可是看看季布後來的表現,我也感到很沒意思,這一次多事實在很沒有價值。」

  魏石磊歎道:「朝廷之中險詐尤過於江湖,楚王韓信是蕭相一手提拔起來的,韓信在漢時,開始並不得意,幾乎想離開了,蕭何親自星夜追趕,才把他給挽留住了,可是等功成業就之後,漢王對韓信倚重時,蕭何又加以破壞,老實說,韓信並不想叛漢,都是蕭何在暗中煽動的。

  他們以前書信往返很密,都是由專人遣送,看過後就加以毀滅,但蕭何使了壞,在看過密函之後掉了包,留下了幾封韓信的親筆,就以此證據,陳兵帳下,當時撲殺了韓信,不讓他有申辯的機會,但韓信也不傻可能也以同樣的手法留下了蕭何的幾封親筆函件,這些函件就掌握在季布手中!」

  朱家問道:「季布為什麼早不拿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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