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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這兩個漢子看樣子只是跟班從人,卻能將許多官宦仕商嚇得裹足不前,足見他們的主人更是了不起了。

  可是偏偏也有著不肯賣帳的冒失鬼,二更敲過不久,一個神情落寞的年輕人,腰佩長劍,跨上書寓的臺階。

  一名挎刀的大漢立刻挺著身子攔住他道:「對不起,朋友,請你改天再來逛吧。」

  那少年毫不在乎,瞪起眼睛道:「為什麼!這兒今天不開張?」

  那漢子已經不耐煩了,仍是忍住道:「不!可是今天全部被人包下來了。」

  少年嘿嘿一笑道:「是誰有那麼大的頭面?」

  「敝東家。」

  「貴主人在這兒請客?」

  「不!敝東家一個人。」

  ▼第三十章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起身將牆上的一把月琴取了下來,調整了弦的音奏,然後才笑道:「各位老爺想聽什麼?」

  君四公子道:「我們也不知道你擅長什麼,還是由你自己揀拿手的唱吧!」

  秋海棠笑道:「奴家對於各家詞曲長令小調,都還能哼上幾句,就是沒有一樣拿手,還是由老爺們點吧。」

  甄隱忽然道:「你把柳詠的詞隨便揀一首唱唱,宋代各大詞家中,我獨賞斯人。」

  君四公子笑道:「柳三變詞情意纏綿,道盡閨閣幽情,盛名所至,有井水處歌柳詞,甄兄獨欣賞此公,想必也是風月中之佳客。」

  甄隱冷冷地進:「不!討厭他的詞,只是欣賞他的為人,他才情高及雲農,卻們不學好,在教場中與一些粉頭歌妓終日廝混,落魄終身,這種環蘇無行的報告,正是為吾輩之誠,我欣賞的就是這一點。」

  他的話說的太尖刻了,明明是刺著陳劍與秋海棠二人,連一旁的嶽鎮江都為之憤忿、著急。

  可是陳劍卻冷冷地道:「在下浮淺,對於詞章之道尤為生疏,可是我獨獨記得一句:「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覺得有了這一句,似乎已經道盡一切。」

  甄隱臉色大變。

  君四公子卻大笑道:「陳大俠畢竟高明,吹皺春水,實為春風多事,甄兄,我們少說閒話,還是聽秋海棠唱曲吧。」

  甄隱終於忍了下來,秋海棠也不再說話了,纖手輕撥銀弦,錚錚珠珠地彈了一弦過門。

  然後啟朱唇,楊黛眉,唱出一曲柳永最臉炙人口的「雨霖鈴」詞:「塞蟬薑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摧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台,念去去,千里煙波,暮望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首詞佳句幽情,全在下半折,在秋海棠委婉的歌喉唱來,益見精彩無匹,所以歌音一落,立刻博得全體的采聲。

  只聽甄隱仍淡淡地道:「秋海棠,今夜可不是良辰好景虛設,你那千種風情,也有人可說了。」

  出言輕浮,使得大家一怔,秋海棠臉色一沉道:「甄老爺,奴家縱有得罪處,你也不可如此侮辱呀。」

  甄隱哈哈一笑道:「我說的是實情實事,怎麼能稱為侮辱呢?」

  秋海棠臉色一沉,織手輕按身前的三弦,只聽見掙然輕響,月琴的缺口中突然射出四五點銀光。向甄隱的面門罩去,甄隱似乎沒想到她會暴然發難,不過在她臉色將變時,已經有了戒備。

  危急中他猛地一掀桌子,用桌子面將那一蓬銀光都擋了回去,銀光深刺進紫擅木的桌面上,竟是一叢細針。

  甄隱丟開桌面,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秋海棠突然變成了毒玖瑰了,玖瑰多刺,陳兄,今夜你的良宵可能不是消魂夜,而是斷魂夜了。」

  秋海棠銀牙緊咬,對陳劍一恭身道:「幫主!請恕屬下無狀,屬下必殺此獠。」

  陳劍還沒回答,甄隱已大笑道:「那倒不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秋海棠怒叱一聲,揮動手中月琴直擊過去,甄隱也嗆然抽出腰間長劍,青光一閃,反迎上去。

  劍琴交觸,發出掙然巨響,秋海棠的半月琴被砍為兩截在地下,像鋒有聲,竟是精鋼所制。

  秋海棠見琴被毀,怒意更滋,舞動手中半具斷琴,可是秋海棠已具戒心,招勢雖烈,卻不與他的劍刃相觸。

  甄隱的劍法好象並不太高明,寶劍雖厲,鬥了十幾招後,竟有不支之狀,陳劍見狀忙喝道:「海棠,不可傷人。」

  秋海棠這才袖手後退道:「要不是掌門人喝止,今天我非要你死無蘇身之地。」

  甄隱不領俗,林杜冷獎邀:「你別做夢了,我若不是看在陳大俠份上,今天你休想逃過命去。」

  秋海棠聞言又撲了上去。

  陳劍覺得這姓甄的實不知進退,乃沉聲道:「海棠;略於微誡,但不得傷他性命。」

  甄隱好像被這句話激怒了,劍勢一變,青光突盛,喀嚓一聲,秋海棠的斷琴被絞得粉碎,劍光仍是不放鬆她。

  秋海棠似乎沒有想到甄隱的劍法會如此精巧,他先前的故示敗象,只是留手不發而已。

  現在施展出來,根本不給人有避開抵抗的機會,一時慌了手腳,眼睜睜地望著劍光迫腦而至,只好閉目待死。

  可是預料中的死亡並未來臨,她耳聞只聽到當的一聲激響,胸前也感到一股勁力輕震衣衫。

  像是有人替她擋了一劍,連忙睜開眼來,只見陳劍手挺一柄長劍,肅容而立,劍身晶瑩若秋水寒光照眼。

  甄隱則撇嘴冷笑道:「陳兄何必如此緊張呢,你就是不出手,在下也不會傷她的,焚琴煮鶴,已然大煞風景,更何況血濺紅顏。」

  陳劍正色道:「兄弟不知閣下是何用心,但是我絕對不允許你如此欺負一個弱女子。」

  甄隱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弱女子,剛才若不是在下躲得快,恐怕早成為海棠下的風流遊魂了。」

  陳劍頓了一頓才道:「不是猛龍不過江,兄台身著儒衫,卻出輕薄,若非身蘊奇技,聽不會作那等輕薄之行,因此在下以為海尖姑姑之行為雖有過分之處,仍不失激頑之道。」

  甄隱臉色一變道:「這下賤的女人究竟是你的什麼人?要你如此為她辯護。」

  陳劍正色道:「人只有清濁之分,並無貴賤之別,海棠姑娘唱歌而養生,正是我們丐幫求生之策,閣下這下賤二字,似乎有欠鄭重。」

  甄隱臉色微動道:「你們丐幫?難道陳兄已經加入丐幫了嗎?」

  陳劍目光輕掠過秋海棠的身上道:「臺端對於兄弟的事如此熟悉,怎麼會單單不知道這件事?」

  嶽鎮江油訕地道:「陳掌門人于半月前加入敝門,並膺任為幫主,而這位海棠姑娘不姓秋,乃本幫淨衣門總監,九袋長者陰海棠,奉幫主之命,來到京師別有任務,陰長老所以催促各位離去,乃是為了要與幫主商討幫中要務,甄俠士一定要歪曲事實,想到別的地方去,無怪陰長老要不高興了。」

  甄隱的臉色忽然變為和緩,收劍歸鞘,拱拱手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在下不明就裡,實在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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