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一劍寒山河 | 上頁 下頁


  他走到門口,姚胖子倒是沒攔他,寶珠卻怯怯地追上去道:「李相公,您這就走嗎!」

  李韶庭笑道:「走了,你也放心回吧,我相信虞志海今天受了一場教訓,再也不敢在這兒橫行了!」

  寶珠將布包又送了過去道:「李相公,這點意思……」

  李韶庭神色一正道:「這個我絕不能收,我幫過你一點小忙,根本不算什麼,怎麼能要你報答呢,尤其是那銀子,你快還給人家吧!」

  就這樣他走進了蒼茫的暮色,寶珠捧著那個布包,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落,也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傷心。

  街尾靠那鄉郊的地方,有一座破落的地藏寺,寺裡只有一個老和尚,廟宇很寬敞,多半破舊了,空屋裡堆著許多神主,老沒有香火收入,全靠替人看管神主,逢年過節,向死親收取幾個例錢過日子。

  李韶庭就寄寓在寺裡,老和尚一個人怕寂寞,而且也喜歡下棋,對他來住倒是很歡迎,不收房錢,還替他打掃屋子,供應茶水,唯一的條件就是每天陪老和尚下兩盤棋,老和尚喜歡下棋,棋藝不錯,棋品太壞,輸了就要悔子,也只有李韶庭肯讓他,賓主相處得倒是頗為融洽!出了門後,李韶庭還擔心虞志海會勾了人埋伏在路上報復的,時刻都戒備著,可是一路上居然很平靜,到了地藏寺,老和尚居然沒有在,李韶庭松了一口氣,憑良心說。每天陪老和尚下兩盤和棋,也的確是一件苦事。寺裡蠟燭倒很富裕,因為那麼多的棺木寄存在這兒,生辰死忌,總有人來上供的,祭拜不過一會兒,老和尚把餘下的蠟燭就收了起來,供作晚上照明之用。

  到了屋裡,他點上了蠟燭,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一些事,白天在京師所受的氣,晚上跟虞志海找的那場架,他心中有一股忍不住的熱血衝動,覺得這世上處處充滿了不平,真想拔出劍來,大殺大砍一場,想到憤慨處,他不禁撫劍長歎道:「橫磨一劍空在手,遍目江湖盡狐狗,有朝得遂淩雲志,痛揮青鋒群醜……」

  壯歌未已,破窗洞中吹來一陣冷風,把他的滿腔熱血澆涼了下去,變成了一聲歎息:「我現在弄得衣裳不周,窮途潦倒,連一個歌妓都可憐我,想周濟我,還談什麼遂淩雲志……」

  把帶來舊書翻了幾面,百無聊賴,最後還是上床睡了,被子是老和尚借給他的,雖然舊一點,倒還挺暖和,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子門忽然呀的一聲被推開了,他還以為是和尚回來邀他下棋,朦朧地道:「大師父,今兒夜已深了,明天再下吧!」

  來人一直走到他的床前,靠著搖曳的燈光,他看見一個散頭披髮,一臉血汗的女子,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雖然廟裡停了許多棺木,卻從來沒鬧過鬼,剛住進來的兩天心裡還有點不自在,久了也就習慣了。

  可是眼前這付情狀也太令人恐怖了,這女人,不,應該說這女鬼,簡直就是剛從棺材裡爬出的僵屍。仗著讀書人一點不信鬼神的膽力,他猛地坐起,伸手去拉掛在床頭的銅劍。那女子卻一下子跪在他床前,叩著頭哀叫道:「李相公,你救救我……」

  聽聲音分明是那個叫寶珠的女子,李韶庭怔住了,連忙下床,趿著鞋問道:「是寶珠姑娘嗎?」

  寶珠在地下點點頭,李韶庭將她扶了起來問道:「寶姑娘,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寶珠抽抽噎噎地道:「你走了後,我也回去了,沒多久靈武鏢局的幾個鏢頭來叫我去局裡唱曲子,我去了,發現虞志海也在座……」

  李韶庭一拍桌子道:「這混蛋又怎麼樣?」

  寶珠哭著道:「他們一面要我唱曲子,一面商量著要找您來報仇,可是金鏢牛勝不答應,他說在長辛店大夥兒欺負一個外鄉人,傳出去不好聽,除非您去找他們,於是他們變了方法來羞辱我,想激您出頭!」

  李韶庭臉上浮起了怒色問道:「他們怎麼羞辱你!」

  寶珠道:「他們起先說我唱的曲子不好聽,怪我不盡心,虞志海手下那個幫閒的苗天順就動手打我,我怕惹您生氣,咬牙忍了下來,被他打成這個樣子,可是最後虞志海又出了壞點子,他說……」

  李韶庭吭聲識破道:「他說什麼?」

  寶珠低下滿是血污的臉,歎了一口氣道:「反正是很難聽的話,李相公,您就別問了!」

  李韶庭道:「我要問清楚,他倒底說什麼?」

  寶珠低下了頭道:「我賣唱賣笑不賣身,可是虞志海說我跟您有了一手,絕對不是處女了,金鏢牛勝裝作不相信,虞志海就叫苗天順動手脫我的衣服要檢查……」

  李韶庭一拍桌子大叫道:「這些混帳,簡直無法無天,寶姑娘,你有沒有……」

  寶珠哀聲道:「他們是存心羞辱我,我只好逃了出來。他們在後面追著,我不敢來找您,只好逃到姚掌櫃的酒鋪裡,可是,他們把姚掌櫃也打傷了!」

  李韶庭一怔道:「他們敢這麼做?」

  寶珠道:「姚掌櫃跟天星鏢局的羅總鏢頭雖是好朋友,可是羅老爺子保長鏢出了遠門,他們還有什麼畏忌的!」

  李韶庭沉吟片刻才道:「你就一直來找我了!」

  寶珠道:「苗天順一直在追我,我沒有別處可逃,苗天順見我進了廟門,才回去的!」

  李韶庭一歎道:「他們分明是激我出頭,否則你那能逃得出來,你一早來找我就好了,也不會牽累姚掌櫃受傷,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出氣!」

  寶珠哭著道:「李相公,我來求您救我,可不是要您跟他們去拼命,您犯不著,尤其是那個金鏢牛勝,您不知道他的金鏢多厲害!」

  李韶庭道:「我不他們打倒,怎麼能救你呢!」

  寶珠用袖子抹抹血污淚痕,低聲道:「李相公,我的行業雖然賤,身子可是乾淨的,您帶我離開此地,我可以侍侯您一輩子!」

  李韶庭連連搖手道:「這可不行!」

  寶珠悲哀地道:「李相公,我並不是想嫁給您,我知道自己沒這個命,我只想跟著您,為婢,為妾都行!」

  李韶庭笑道:「那更是荒唐了,我連一個人都養不活,還有置婢妾的福份嗎?」

  寶珠低聲道:「李相公,我這幾年,存了一點積蓄,都換成了金葉子,帶在身上,過苦的日子,足可維持為生的,我還可以給人縫衣服,絕不會拖累您的!」

  李韶庭歎了一口氣道:「寶姑娘,你一片盛情,我很感激,可是我不能這樣做。」

  寶珠十分失望地道:「您真怎麼看不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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