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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這些人都是化了銀子從馬士英那兒鑽門路,就混到四五品的前程,官似乎變得不值錢了。

  但是說一官易求,卻也不儘然,楊龍友是馬士英的妹夫,他也幹過一任知縣,本身也頗有文名,馬士英若是真心提拔他,給他一分像樣的差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那個貴州佬卻在這個地方做起文章了,講什麼內舉要避嫌,發表了一個六品禮部主事。

  冷衙門中的瘟官,使得楊龍友氣白了鬍子,還不敢拒絕抱怨,因為他自己知道那位大舅子是什麼角色,狠起心來是六親不認的。

  複社的士子們先前還緘默了一段時間,但是到了後來,看他們鬧得太不像話,又開始批評了。

  但是,現在卻沒有以前那麼自由了,馬士英大權在握,是不會對這批人客氣的。

  有好幾個人已經為了出言不慎、惑亂人心等理由被抓了起來,費了好大的力量,甚至於還是由高弘圖、薑日廣兩位東閣大學土據理力爭才力保出來,但是很明顯的,複社的勢力已在消退中。

  很多敏感的人,已經不敢再親近他們了。

  甯南侯左良玉雖然被加封為一等侯,但是他不滿足,尤其是聽說高傑、劉良佐、黃得功等四鎮也有晉爵之議,更是光火,居然發了一道檄文,說是要移師金陵來清君側。

  這個消息使得金陵的人為之大大的震動,也使得那些宵小們膽顫心驚,連馬士英也緊張起來了,史可法不在南京,誰也抗阻不了左良玉的部隊。

  那些顧命老臣雖然也認為左良玉清君側之舉有必要,但是卻不主張左良玉于此時移師,因為左帥在拒守武昌,是一大屏藩,與史可法在揚州上下相望,把清兵擋在北邊,若是上游防務一虛,清兵趁機南渡,則南京定受威脅了。

  馬士英又一改前貌,重新找到他的妹夫楊龍友,卑詞厚禮來找到了侯朝宗,請他寫封信去阻止左良玉的輕動,以大局為重,不要鬧意氣。

  一面止息了回鎮晉爵之議,一面還答應晉封左良玉為國公……

  朝宗本來不肯多管這個事的,但是想了一下,若是左良玉真的那麼幹了起來,佔便宜的是滿州,鬧得同歸於盡,大家沒好處,因此也答應了。

  他不但用自己父親的名義寫了一封信給左良玉,同時還答應自己親自跑一趟,面說左侯不要輕舉妄動。

  那也是出於複社諸友的請求,他們也看出了馬士英當勢後,複社同仁的危機,目前似乎只有左良玉有力量能制住馬士英,大家想到一定要有個人在左侯那兒,南京方面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從左侯那邊施加壓力,比什麼都有效。

  如要說動左侯支持一件事,自然是以侯朝宗的影響力最大,於是大家一致請求他跑一趟。

  侯朝宗自己也覺得在南京已混不出個名堂了,倒不如在軍中去耽一陣子,只要有兩次戰役,左侯在奏報功勳時帶上一筆,請求朝廷委職,那是有求必准的。

  他在大家的祝福中走了,香君跟妥娘是含著眼淚送他上路的,離情甚淒,他們都捨不得他走,但是朝宗此去是為了天下安危,她們也為他驕傲。

  香君更是寄望殷殷,希望他這一去,能好好的有一番作為,闖個前程出來,他使他們有個美好的未來。

  朝宗去後一個月,有封信來,說他已經到了左侯軍中,也打消了左侯移師之意,他被任派在軍中署理文書,是左侯的親信幕僚。

  這封信使大家安心下來,但是妥娘也看出了其中不妥的地方。

  姐兒倆在私下談話時,妥娘說出了她的看法道:「小妹子,我不是要澆你的冷水,侯相公在左侯軍中,恐怕並沒有他預想中那麼得意。」

  「這……不見得吧,左侯對他父親侯老先生一直是非常尊敬,對他也很器重的。」

  「這是不錯的,那是做個樣子,讓人知道左侯是個不忘本的人,以博賢聲,左良玉是老粗出身,卻又喜功,所以才有這些要名之舉。」

  「可是左侯不是聽了他的勸告,止兵不動了嗎?」

  「那也是情勢所然,左侯只是做個姿態,叫著唬唬人而已,那裡會真的動兵,他看看情勢不佳,國內的人反對居多,自然就不敢輕動了,何況馬士英等人合起來的兵力並不比他弱,打起來也不見得穩操勝算,算算並不劃得來。」

  「鄭姐,你怎麼看得出侯相公不太得意呢?」

  「因為他只是在幕中處理文書,雖是左侯親信,卻只是私人的班底,那是跟主官同進同退的,沒什麼前程。」

  香君對這些官方人事並無所知,聽了鄭妥娘的解釋後,不禁眉頭深鎖,想了一下道:「左大帥這侯爵是世襲的,他手下所領的又是子弟兵,別人奪不掉的,就是做他的私人幕僚也不錯的。」

  「假如只是混個溫飽,自然沒問題,其外他就沒什麼了,掌理文書,又不跟外間直接接觸,想藉戰爭發橫財都沒機會。」

  「侯相公可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個重視金錢的人,也不會去發那種昧心財,可是他的那份工作,既無富貴,又無前程,他那樣一個才高志大的人,怎麼能安下來呢?」

  香君怔住了,妥娘歎口氣又道:「再者,我聽見湘楚來的人說,左帥年歲漸高,長時期的雄踞一方,漸漸地變得頑固跋扈,他的兒子左夢庚野心既大,卻又庸弱無才,這父子倆的前途很不樂觀。」

  香君笑道:「這倒沒什麼,能幹的人未必就有福氣,像不久前登基監國的福王,不就是因糊塗而得福嗎?」

  鄭妥娘神色一莊道:「香君,以後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了,現在不比從前了,馬士英當權,阮大鬍子很可能就在短期內複起,據說還是起用以前的原職,做光祿寺正卿,大家很擔心會再來一次大捕東林黨事件,現在連吳相公他們都小心說話了。」

  香君也變了臉色道:「怎麼這些牛鬼神蛇都一個個地爬了起來。」

  妥娘長歎無語,香君也感到意興索然,兩人默然良久,妥娘才道:「小心點吧,日子越來越難過了,但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史閣部在揚州把軍事整頓出一個頭緒來,再度回來監政,這些人就會消聲匿影了。」

  妥娘的話可沒有說對。

  史可法在揚州的軍事並不順利,清軍扼江窺望,很明顯的,已經不把討流寇做為他們的主要目標,他們的主力源源進關,以進掠中原為主了。

  高傑、劉良佐等四處兵鎮又不受節制,把這位志矢中興的大臣氣得咯血。

  他顧念大局,不能把兵力移去鎮壓他們,只有期望著馬士英能夠勸說他們多加支持中興。

  馬士英陽奉陰違的答應了,卻藉這個機會大事攬權,朝中的事大小一把抓,一面把異己慢慢排擠掉,引進了他的私人,薑日廣跟高弘圖雖然也拜了東閣大學士,高踞中樞,卻沒有一點實權。

  前些日子,馬士英還跟他們磋商一下,後來乾脆不理不睬,凡是都自己做主,知會福王一聲,就作成定局了。

  旨意是皇帝下的,姜高二人縱然反對,也不能逆君,但誰都知道福王自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糊塗蟲,差不多全是馬士英在操縱,阮大鋮在暗中提調策劃。

  就這樣過了一年,前線戰士日益吃緊,史閣部被牽牢了,更無法分身,清軍已經直接向明軍發動了攻勢。

  但是在南京擁立的一批大臣,卻在更進一步的爭權,他們捧出了福王監國,覺得還不過癮,因為有幾位親王都逃到別的地方,他們也有資格監國的,如唐王、桂王等,都找到了支持的將領。

  他們必須要搶先一步,以鞏固自己的地位。

  終於,福王在南京宣佈正式登基,取消監國,改元為弘光,是弘光元年。

  姜日廣、高弘圖憤而求去,告病休致,弘光帝假意挽留了一番後予以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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