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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不高,以你的身價,再加幾倍也不高,問題在我身邊沒這麼多,他說可以代我墊,而且沒等我同意,已經把錢交給你娘了。」

  「那有這種事情的,他太不應該了。」

  朝宗歎了口氣道:「當時我沒在意,只要不要我立刻還錢就行了,再也沒想到別的地方去,再說我只不過是一個窮秀才罷了,無官無職,有什麼好給人坑的呢,他又如此熱心,我還能拒絕?」

  「相公,你該往深處想想的,他跟你非親非故的,又無深交,居然就自行作主,替你代墊了五百兩銀子,假如你不認帳,這筆銀子又怎麼辦?」

  「那會怕我不認帳,他已經算定我非認不可。」

  說著把龍友來找他的情形說了,香君道:「他胡說,娘只托他說一聲,可沒那樣子說過。」

  朝宗道:「我想這倒不至於,有些話除非是你娘開口,別人還編不出來的,而且你娘沒有逼我,只叫我表示一下,我只要搖搖頭,她一樣可以找到別人來梳攏的,但是我能叫她這麼做嗎?」

  香君歉然地道:「相公,真對不起,是我害了你的。」

  「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太糊塗,所以你一定要把龍友找來弄弄清楚。」

  香君不敢耽誤,略略梳妝了一下就想出門,那知道龍友已經在外面敲門了,喊道:「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小侯、香君,你們這兩口子真會享福,什麼時候了,你們還不起來,莫非是想賴了我的謝媒禮不成。」

  香君去開了門,楊龍友一臉笑進了門,還想說兩句打趣的話,但是見到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詫然道:「怎麼了,洞房花燭,小倆口子就吵嘴了?」

  香君拉開一張椅子道:「楊老爺,您請坐,侯相公有事情要找您,正要叫我去請您呢!您卻自己來了。」

  楊龍友咳了一聲道:「好!好!我是有點事情來跟方域談談的,連早點都還沒用。」

  香君道:「楊老爺,你別想把我支開去,把話說完了,再慢慢侍候您不遲,這兒街上百物齊全,想吃什麼,叫個人去買就行了,什麼都現成的,要是沒胃口,買回來也是白糟蹋錢。」

  龍友還是沒體會到她話中的譏誚之意,笑笑道:「怎麼沒胃口呢,我胃品好得很哩!那兒的話。」

  「楊老爺!只怕不風得,也許你回頭半點胃品都沒有了,因為相公跟您談的是不痛快的事。」

  「我們兩人沒什麼不痛快的地方。」

  龍友忙擠眼色道:「香君,你雖是新娘子,可也是女主人呀,清早客來,連茶都沒一杯的。」

  香君作色道:「楊老爺,你別把我支開,這五百兩銀子是為了我化的,我也有權利聽的,侯相公要問的只有一句話,你替他墊的那五百兩銀子,到底是不是阮大鬍子那個奸黨的呢。」

  楊龍友慍然道:「香君,你怎麼可以這樣子稱呼人。」

  「我叫他奸黨有什麼不對,周老爺的留都防亂公揭上指名道姓地這樣稱呼他,阮大鬍子當年為魏忠賢做爪牙,迫害忠良更是事實。」

  楊龍友道:「他做了些什麼事,自然會有國法去治裁他的,用不著你來亂扣他的帽子呢。」

  香君還要開口,朝宗道:「龍友,你說句老實話,那五百兩銀子,到底是誰的。」

  「你問這個幹嗎?又不要你急著還。」

  朝宗沉下臉道:「龍友,你別打馬虎眼了,快說,是不是阮大鋮的?」

  楊龍友被逼急了才道:「銀子雖是他的,但是你不必急著還,他是存心交你這個朋友的。」

  香君臉色大變道:「果然是他的,楊大人,你跟侯公也是朋友,怎麼能幫著阮大鬍子做下圈套來陷害侯相公呢!」

  楊龍友被香君當面指責,心裡一點慚愧變成了惱怒,一拍桌子道:「香君!你這叫什麼話,我怎麼是做圈套陷害方域呢,我是看你一片癡心,成全你們。」

  「謝謝您的好心,我就是當八輩子婊子,也當不起您 的這番成全。」

  楊龍友拔腳要走,侯朝宗卻攔住他道:「龍友,你把話說清楚,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楊龍友道:「什麼意思?我是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阮大鋮最近閉門思過,頗有愧意,想叫大家原諒他的過去,找上了我的舅老爺,瑤草(馬士英的號),因為我跟大家熟,又轉托了我,我想這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那知道一開口,就碰了個大釘子。」

  侯朝宗道:「根本你就不必擔下來,阮大鋮的名字在南京已經臭得像泡狗屎,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反而用手去抓,這不是自己找的嗎?」

  楊龍友一歎道:「我也知道這事不容易,可是一來是我舅老爺的情面難卻,二來我看阮大鋮也確實有悔意,他跟我談過幾次,都很誠懇,像你的事,他知道了後,什麼話都不說,立刻拿了五百兩銀子給我。」

  「你不是說這是一個朋友托你買東西的銀子,你先幫我墊上的嗎?」

  楊龍友臉上一紅道:「那只是我藉口如此說說,不過他的確是存心巴結你,他說你跟香君是才子佳人,他只想成就一對佳話,略盡棉薄,卻不想居功,所以只叫我經手,連他的名字都不必提起。」

  香君冷笑道:「他會有這麼好心。」

  「這是真的,你可以問問方域,這五百兩銀子,我並沒有要他立字據,他根本可以不認帳。」

  朝宗道:「我是那種人嗎?」

  「老弟你認了也好,否認也好,我只是說明了阮大鋮的意思,他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你方便時,替他在人前解說一下,不方便就算了,不必勉強,他姓阮的是忠是奸,日後自有人知。」

  朝宗道:「他果真別無所求?」

  「老弟,我自己已經碰了釘子,總不成還來托你下水不成,這筆銀子你欠著,有了就還給他,沒有也別放在心上,他不在乎這點錢,也不指望你還,你能幫上忙就幫,幫不上也別勉強,只要你別湊在那些人一起罵他就行了,我想你這個總做得到的。」

  朝宗歎了口氣道:「龍友,你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因此我相信你的話,你是被人利用了。」

  「啊!我被人利用了?」

  「是的,否則你現在早已躲得遠遠的,不敢來見我了,我問你,阮大鋮當真是對我無所求嗎?」

  「沒有,我已經承認了銀子是他的,還有什麼別的不能承認的,他如對你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我也不敢對你答應了,要是做不到,豈不坑了我自己。」

  「你已經把自己給坑上了,阮大鋮絕沒有這麼好心的他若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藉機會坑我一下。」

  「坑你一下,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他現在正受著複社的攻擊,現在他可有理由反擊了——你們複社不是講究重氣節、知廉恥嗎?你們罵我姓阮的是貪官,可是你們複社的人卻拿了我的銀子在秦淮河逛窖子……」

  楊龍友道:「這不至於吧!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又怎麼對我交代呢?」

  朝宗道:「我想他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所以昨天吳次尾陳定生他們才不理我,龍友!你這一次真坑我不淺,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

  正說之間,小廝送了封信來,卻是鄭妥娘寫給香君的,香君接手看後,交給楊龍友,冷笑道:「楊老爺,你看去,這是你做的好事。」

  楊龍友接過看了後,臉色一陣大變,因為妥娘在信上一則道喜,一則報告消息。

  不幸而言中,因為朝宗為香君梳櫳事,大家都知道了,阮大鋮趁機會在斯文圈子裡放出了空氣,說複社的領袖侯朝宗拿了他五百兩銀子去嫖窯子,所謂重氣節的人,也只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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