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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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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他雖是滿心不情願,但是婚後,卻好得像蜜裡調油,朝宗要走時,原想帶了興兒的,可是桂花的肚子大了,分娩在即,桂花倒是希望他能跟朝宗出去轉轉,混個出頭的,但興兒自己卻是捨不得離開了。 家中除了興兒之外,也沒有少壯的男僕了,朝宗乾脆一個人上了路。 來到南京,他又找到了舊日的一批朋友,他們也都還是老樣子,複社的聲勢依然壯大,對朝廷的議論更多了,因為史可法入了閣,兵鎮揚州,他是複社的強力支持者,因為他是東林六君子中左光鬥的學生。 但是在南京,反復社的力量也不小,那也包括了一些將帥以及幾位皇親勳爵,只不過這些人只在心裡討厭他們,沒有公開地結合在一起,跟複社作對而已。 吳次尾住進蔡益所書坊,朝宗只有暫住在一家小客棧中,在南京,居然看不見一點戰亂的現象,大家都很放心,認為流寇雖凶,打不到南京江南來。 因為江南是天下財富集中的地方,朝廷雖在北邊的燕京,但國庫的主要收入全賴江南,對保護江南比保護京師尚力,京師吃緊,朝廷可以遷到江南,江南如失,朝廷沒了收入,就非垮不可了。 老百姓這樣想,一般的將領也都這樣想,他們把自己的家也都搬到了南京,有幾個直接領軍的都督,乾脆在南京設了行轅,為的是便於申領軍餉,反正錢是在江南撥付的,解到京師再發下來,輾轉費事,軍情緊急,經不起耽誤,乾脆派員在南京具領了。 因此,南京城中,仍然是一片昇華。 朝宗的來到,複社中人是十分興奮的,他們正想有所作為,加入了一個生力軍,自然就更為起勁了,朝宗初來時,心情也是充滿了激憤的。 他身經流離,對流寇侵擾的情形較為瞭解,對那些軍紀敗壞的官軍擾民尤甚於寇患,更是深惡痛絕,把一路上所見所聞,口誅筆伐,大大的罵了一陣,言下對一些好的將帥,則又多加推崇。 這一來,侯公子在金陵立刻又成為名人了,雖然他得罪了不少的人,但是也獲得了不少的支持,尤其是閣部史可法,督帥左良玉以及在遼寧的大元帥袁崇煥等,他們跟朝宗的父親侯恂相知頗深,而朝宗言下,又對他們推崇備至。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手握重兵,舉足輕重,所以朝宗雖然開罪了不少有力之士,卻因為有了這幾位有力的後臺,沒人敢奈何他。 朝宗看得很准,他知道國勢如麻,等到科舉而入仕途,實在太慢,何況上次鄉試落第,給他的刺激也太深,他決心另創一條偏途。 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到了南京,立刻就看出複社這條路大有可為,複社的言論,已具有震動朝廷的力量,說了那篇言論後,他在南京立刻成了個到處受尊敬的人,以前只是斯文的圈子裡知名,現在則是朝野皆知了,那怕是走到街上,都有人恭恭敬敬的招呼他,讓路給他,而且別處的軍旅代表來到南京,也一定要來作禮貌上的拜訪。有的是慕名討教,有的則是暗中相求,請他在口下留情。 到南京才兩個月,他儼然已是複社中的領袖了,尤其是一般太學生,更將他奉若神明。 名,是創下了,朝宗卻在暗中叫苦,因為他的錢卻愈來愈少了。 因為他是個大名人,應酬日繁,化費也多,家中帶來的一點銀子已經化的差不多了。 大家不瞭解,看見他衣帽光鮮,神釆照人,以為他的底子很厚,而且詩文早著,是位大雅士,就是送禮,也都是字畫古玩,土儀特產,新鮮雅致,雖然也值幾個錢,卻不能當錢使。 而朝宗已經出了大名,又不能丟人拿那些東西去變賣,別人看見他滿室玲瓏,不勝羡慕,朝宗自己卻像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這天下午,他在屋子裡,捧著一對碧玉鎮紙發怔,小二來報說有位蘇老爹造訪。 朝宗知道在金陵夠資格稱老爹而姓蘇的,只有一個蘇昆生,他是舊院教曲的師父,所有的名妓,俱出於他的門下,拉得一手好琴,一肚子的掌故學問,做人又熱心和氣,而且還很有骨氣。 蘇昆生進來,看見了那一對碧玉鎮紙,就笑著道:「好東西,玉質佳,雕工細,是相公從家裡帶來的?」 朝宗一面招呼他坐,一面道:「我是從家中逃難出來的,那能帶這些累贅,這是黃禦史今天早上來看我送的,他在左帥那兒幫忙監軍,因為聽說家君已經從商邱逃難南下,托他前來問訊一下。」 「哦!老大人出來了,可曾跟相公連絡上。」 「沒有!現在知道老人家出來了,我也就放心了,因為甯南侯左帥是家君的門生,一手把他提拔起來的,而甯南侯目前是拒寇最有力的一位將帥,若是家君落入賊寇手中,用以挾制左帥,左帥勢將很為難。」 「是!是!老大人的清風亮節,一向是天下共仰,所以才得左元帥如此敬重,這位黃禦史對相公也是相當推崇,這一對玉鎮佩,至少也值百十兩銀子。」 朝宗苦笑一聲道:「老爹,你瞧著喜歡就拿去。」 蘇昆生吃了一驚,連忙道:「公子,別開玩笑,老漢那有這個命,用這種好東西。」 「用不用隨便你,但你的確可以拿去。」 「這麼貴重的東西,老漢如何用得起。」 「你認為它貴重,但我卻為它損失二兩銀子,用來打賞黃禦史的那個小廝,它能值百來兩銀子,但是我卻不能拿去賣,卻冤枉為它花了二兩銀子,你如果不介意,就把那二兩銀子的賞錢還給我,我就十分滿意了。」 蘇昆生看出侯朝宗不像開玩笑,囁嚅地道:「相公!莫非您身邊不方便。」 侯朝宗苦笑道:「目前尚可以勉強過得去,但是帶出來的那點錢,總有用完的時候,我現在不事生產,而且化費又大,長此以往,真不知如何是好。」 「這……倒是想不到的事。」 朝宗歎了口氣:「我知道沒人會相信,但的確是事實,我每天都有應酬,出入於官宦之家,相識滿天下,但都是在花錢,沒有一點入息。」 蘇昆生想了一下,倒是深為相信了,因此道:「老漢倒是能明白公子的處境的,公子有什麼打算呢?」 「我原來是打算到南京來,我到家父的故舊那裡,先弄份差事幹著,那知道一來之後,多說了幾句話,弄得名氣太大,倒是害了自己了,差一點的工作,別人不便推介我去,適合我的差事,可一時難找。」 蘇昆生也知道高不成,低不就的困難處,著實為他歎息了一陣,坐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告辭欲去,朝宗硬把那對鎮紙包了給他帶走,蘇昆生推辭不得,收了下來道:「侯相公,蒙你看得起,把心裡的話告訴老漢,老漢受寵若驚,斗膽為你出個主意,這對鎮紙老漢也用不著,由老漢找個主兒替公子賣了吧!」 「那怎麼成。讓人知道我侯朝宗典賣東西,這個場面還混得下去嗎?」 「這自然是由老漢出面,絕對扯不上公子的。」 侯朝宗道:「老爹若能幫這個忙,我太感激了,只是這對鎮紙是說好了送老爹的。」 「別客氣,老漢也說了,這麼貴重的東西,老漢用不起,老漢這就去找幾個熟識的朋友問問,脫手了立刻就把錢給公子送來,老漢今天來是應兩位姑娘之請。」 侯朝宗早知來意,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是妥娘跟香君,我應該早就去看她們的,可是我的境遇老爹也知道,一則是潦倒落難,無顏相見,二則是我也負擔不了那些花銷。」 蘇昆生道:「她們可不這麼想,她們只知道侯公子重返金陵,而且一言一行,著實令人欽佩,只是怪你忘了舊交,不去看她們。」 「天地良心,我若是得意了不去看她們,還有可非議之處,我現在是個落難的人。」 「別人可不知道公子是落難的人,怎麼看也看不出公子有潦倒之狀,再說公子也明白,她們兩人都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 「我知道,但她們兩個人都不是身體自主的人,我去看她們,沒錢就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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