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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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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朝宗道:「一個好的妻子應該是溫柔嫻淑,妥娘!我不怕你生氣而直言無諱,你可缺少這兩樣。」 鄭妥娘道:「我承認,但是也要看物件,沒有一個人值得我對他溫柔嫻淑,一旦有個人……」 朝宗道:「妥娘!老實說一句,你也不必需要這兩種女德,上天給你的稟賦在另一方面,你又何必去勉強自己呢?任何一個平凡的女子都可以做到溫嫻二字,但極少有人能如你的豪情,你的才思,以及你的灑脫。」 鄭妥娘又默然了片刻,才緩緩地道:「你說得不錯,我已經是怎麼一個人了,又何必去改變自己呢?」 侯朝宗笑了一笑,道:「是啊!鄭妥娘若非鄭妥娘,就一點也都不可愛,一點都不動人了。」 說著,漸漸地已經上山了,也可以看見香君和卞玉京等幾個人,還帶著一架小兜迎面而來。 妥娘又低聲地道:「侯相公,今夜之約,雖然沒什麼曖味,但是我希望別讓第三個人來參加,你可以不來,但不能帶個人來。」 朝宗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堆人已經來了。 卞玉京笑道:「野婆子,看你將成什麼樣子,這下子可好了吧!」 鄭妥娘笑道:「也沒什麼了不起,最多不過瘸了一條腿走路而已。」 卞玉京道:「說得倒輕鬆,你知道瘸了一條腿是多麼的痛苦嗎?」 鄭妥娘道:「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有很多瘸子都活著,他們沒有因為少了一條腿就活不下去了。」 卞玉京詫然地望了她一眼,道:「癲婆!你是怎麼福至心靈,平時你整天把死啊生啊的掛在嘴上,今天怎麼又活得起勁了。」 鄭妥娘哈哈大笑道:「不錯!是我豁然貫通了,就像你們修心的人,突然悟通了一樣。我忽然間想明白了,鄭妥娘原本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就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何必要矯揉做作去學別人呢?我原本是開開心心的,就開開心心的活下去,何必要去愁眉苦臉地替別人耽憂呢?國事有那些廟堂之材去撐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用不著我去操那份心。」 侯朝宗聽了心中一震。 鄭妥娘的改變是因為他剛才的幾句話,引發了她的魔意,自己的本意是要她保持著那份豪爽與灑脫,這妮子會錯了意,益發的瘋瘋癲癲了,可是當著這麼多的人,卻不便說什麼,只得道:「咱們快下山去吧!天可不早了。」 兩個抬山兜子的夫子把兜子放了下來,侯朝宗把妥娘放了上去,那是一把竹椅架在兩根長長竿上,用兩個人一前一後抬在肩上,是專為那些行動不便的香客上山燒香的。 夫子走得很快,領先在前面去了。朝宗只有在後面陪著香君和卞玉京。 香君道:「鄭姐今天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侯相公,那一定是為了你的緣故。」 「為了我?我沒跟她說什麼呀!」 卞玉京笑道:「不必說什麼,你開導她一下,她就高興死了,因為你是她最敬重的人。」 「啊!這倒叫我太慚愧了。」 香君道:「鄭姐的身世可悲,才情偏高,淪落風塵,她心裡的感慨也最多,只不過她的眼光也很高,她說在南京這麼多碌碌眾生中,只有你侯公子是人中之龍。」 侯朝宗見香君一片純真,倒是有點慚愧了,尤其是他跟香君剛有過肌膚之親,卻又跟第二個女人有了約會,心中多少有點慚愧,低下頭來不作聲。 卞玉京道:「近來她常常發脾氣,得罪了很多人,她的假母為此很不高興,雖然當她是搖錢樹,不敢太難為她,但長此以往,總是不太好,侯相公,你應該開導她一下,叫她隨和一點。」 侯朝宗笑道:「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香君道:「你今天晚上還可以去看她一次。」 侯朝宗心中一動道:「今天晚上?我沒有空。」 香君笑笑道:「我知道你不久前說好了要上我家去的,反正我那兒也不便久留,你順道彎過去看看她吧!」 朝宗說沒空只是一句托詞,但香君以為晚上他要到媚香院來,居然替他安排了行程。 朝宗只有順口地道:「再說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如何地勸她,叫她隨遇而安,那些話不說她也知道。」 卞玉京道:「她知道是一回事,你說了又是一回事,從昨天之後,她口中一直都在說你,你的話她最聽得進去。」 朝宗只有看看香君,心中有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滋味。很快地走到了廟堂中,但見進香的人已漸漸的散了。 鄭妥娘已經坐上了她們叫來的車子在等著香君和玉京,而蔡老闆也忙著去招呼車子了。 香君上了車子,朝宗握握她的手道:「我一會兒再去看你。」 香君道:「你不必上我家去了,我回頭在玉京姐家,你到玉京姐家去辭行時,我們見個面吧!」 這是為朝宗打算,因為卞玉京是自家身主,單立門戶,到她那兒去,可以不必花費,若是上媚香院,少不得還要花個一二兩銀子的盤子錢。 朝宗心中暗暗地感動,但也不便多說,只得笑道:「不管在那兒,反正我略略打點一下就過來。」 他回到了蔡益所書坊,興兒倒是很勤力,不但把行李捆好了,而且還把很多雜務都處理了。 興兒見他回來上前道:「少爺!今天有陳定生陳相公來約您晚飯,小的已經回了,並且托他代為辭行。」 「那很好,船雇好了嗎?」 「也談好了,有條便船下鎮江,上那兒再轉車子。船上有個綢緞商,要上徐州去,我們搭他的車子,只要一兩銀子,明兒一早就放車子來接,正午開船。」 「是了,我還有事情要出去一下,若是趕不及回來,明天你就押著行李先上船,我准在開船前到碼頭上去。」 興兒答應了。 朝宗向蔡老闆道了謝,推說要到幾個朋友處去告別,先辭行了。 侯朝宗換了件衣服,看看時間還早,遂拿了一盅茶,坐在屋中想心事,想著這一天來的奇遇。 ▼第十一章 侯朝宗到南京來的時候,他對這六朝金粉的故鄉已充滿了綺思,秦淮絕色,商女多情,他也在前人的詩詞中以及過往的遊客口中,知道得不少。 來到之後,他為了考試,一時未能得便,後來結識了一批朋友,歌台舞榭間,總算約略地領略了一下風光,但是卻無以深入,一句話,他手頭並不寬裕。 因為他是來應試的,並沒有帶很多錢,南京雖有幾個父執輩,也幫助了他一些用處,但是不夠他去揮霍的,所以他只是淺嘗即止,心中不無憾焉。 他覺得未能在秦淮河畔,結識一個紅粉知己,留下一些可堪回味的記憶,似乎是辜負了這青春少年。 他原是一個風流自賞的人。 因此,聽說要給他介紹香扇墜兒時,他欣然地前往了,那知事情竟是出奇的順利,小巧美麗的香君,居然對他一見鐘鍾情,今天居然獻身相就。 不但如此,美豔多情的鄭妥娘對他也是有意似無情地表示了好感,約了他今晚相聚。這飛來的豔福使他暈陶陶的,只可惜時不我與,明天就要走了,若能不走,那該多好。 最難消受美人恩,他在心中盤算著,今夜跟鄭妥娘,那將是一個怎麼樣的場面。日間,鄭妥娘那一對小巧的金蓮,曾經使他猝然心動過,他看過不少的小腳,家裡也有不少從姐妹是裹足的,但是沒有一雙腳能與鄭妥娘相比的。 她的腳美,美在瘦,細才盈握,柔若無骨,沒有腳背上腫起的那一團。他更憶起背著鄭妥娘時的感受。 那樣的輕盈,觸手卻又是那樣的柔,那樣的彈軔,而她全身又是那樣的火熱。他接著又想起了香君,這個女孩子也是那樣的美,但美在純真,美在晶瑩,美在細膩,像是一塊無垢的白玉,使人憐惜對使人疼愛。 但她卻像是一尊玉雕的美人,只適宜捧在手上賞玩,不是那種抱在懷裡,使人銷魂的典型。 因為她究竟太稚嫩了,全然不解風情,而侯朝宗卻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成熟的男人。他的愛情觀中,多少要摻進一些肉欲的。 一定要他選擇,他會擇取鄭妥娘,所以他在心中想著的是今夜如何一親芳澤去。好在鄭妥娘是開過身的,必要時,他準備留宿在那兒,妥娘是秦淮名妓,名妓是沒有身價的。 銀子花足了,姑娘們認為交情夠了,會隱約暗示你可以留下不走。那不必再花銀子,但是先前所孝敬的銀子已經很可觀了。 朝宗算算身上還有二十兩剩餘的銀子,那原是想買樣東西送給香君的,現在已經用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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