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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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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朝宗道:「楊龍友!他怎麼會替阮大鋮來接人呢?」 鄭妥娘道:「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專攪閒事,那天因為阮大鬍子請到了他的大舅老爺,鳳陽總督馬士英,他也在座作陪,阮大鋮要叫條子,卻怕面子不夠,所以才央請他辛苦一趟。」 卞玉京道:「他在舊院很熟,也虧得他的面子,把秦淮河有點名氣的姑娘都請了去,到了妥娘這兒,我還對楊大老爺說妥娘絕不會去的,別再自討沒趣了。」 鄭妥娘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鬧事,我本來也堅決不肯去的,可是楊龍友自己來了。」 侯朝宗道:「你卻不過情才去了的。」 鄭妥娘哼了一聲道:「我若是擰起來,別說楊龍友只是個退了職的縣令,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說不去就是不去,他還能拿我怎麼樣。」 香君道:「鄭姐!後來你是怎麼又去了呢?」 妥娘笑道:「那也是楊大人勸的,他大概在出門時,受了阮鬍子幾句排喧或調侃,心中有點不自在。」 香君道:「當然不自在了,我想這趟差使一定是阮大鋮唆使著他的大舅子馬士英硬逼著來的,他雖說是退了職,到底是兩榜出身的縣太老爺,居然要他幹起大茶壺來了,心裡怎麼痛快得起來。」 妥娘笑道:「多半是如此,難怪他跑來跟我說——妥娘!我知道你心裡不齒阮大鬍子,所以不肯去,我這一趟來得更窩囊,但是有什麼法子呢?你給我個面子跑一趟,上那兒去,讓我交了差,若是你心裡不痛快,坐一下推個故就走,若是痛快呢,就多喝幾杯,我負責你怎麼樣出門,怎麼樣回來就是了。」 蔡老闆道:「這是很平常的場面話呀,也不怎麼樣。」 侯朝宗笑道:「你老先生真是實心眼兒,楊龍友當然不能明白地說叫妥娘上門去搗蛋吧,他話裡的暗示已經很夠了,要她痛快的時候,就多喝兩杯!這句話用得可圈可點。」 妥娘笑道:「可不是嗎?我可沒侯公子這份聰明,一時還未能領略,倒是我假母來旁搭嘴說——楊大人,你老可千萬照應著點,我家丫頭的量淺,酒品又壞,要是讓她喝多了,可要當場出醜了。假母這一插口,我才懂得了他的話,原來是要我去借酒裝瘋的,所以我才高高興興的打扮上門了。」 香君道:「鄭姐!聽說那天晚上你的風頭出足了,人既美,才情高,酒量又豪,把滿廳的豪門貴客一個個逗得如醉如癡。」 鄭妥娘笑道:「風塵中打了多年的滾,這套哄孫子的本事總也學會了,我那天可一點都沒醉,但總得做得像一點,所以酒沒少喝,那可恨的大鬍子以為我好欺負,居然口頭上占我便宜。」 蔡老闆忙道:「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美若天仙,只可惜他太老了,要是沒了這把鬍子,一定量珠為聘,求上門去,要我做這石巢園的女主人了。」 「這話也不怎麼樣,也是讚美你的話呀!」 「那要看什麼人了,憑他阮大鬍子以為討我進門就是讚美我、抬舉我,那可是真大大的侮辱我,所以我半真半假地道——阮大老爺,你可別拿著我們開玩笑,我是個實心人,可就當真的了。 在那種場合下,那一個姑娘會當真,無非是肉麻當有趣,大家互相對哄著罷了,阮大鬍子自然是指天劃日,拍胸膛說是真心話,這正是我布下的陷阱,等他踏進來。他話一出口,我就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鬍子說——阮老爺!你這麼看得起奴家,奴家還能不識抬舉嗎?你把鬍子給鉸了,奴家就此留下不走了。他看我認了真,臉都嚇白了,又聽我口口聲聲的要找剪刀鉸他的鬍子,急急地掙脫跑了,我抓得也緊,硬是拔掉了他的一絡鬍子……」 蔡老闆大笑鼓掌道:「痛快!痛快!妥娘!真想不到你能把他整得這麼慘!」 鄭妥娘道:「還不止於此呢!他跑了之後,我就借著機會罵他了,罵他這種人喪盡天良,說我不幸,淪落到做婊子,已經夠命苦的人,他居然連我們都要欺騙還有什麼壞事不能做的,又說我一定是祖上壞事做多了,才叫我遇上這麼個沒人心的王八蛋!」 蔡老闆鼓掌大笑道:「妙!妙!好!好!實在痛快,就如金針過穴,根根入肉而不見血,罵得他狗血淋頭,卻又放不出一個屁來!如此妙事,怎不見宣傳的。」 「這是楊大老爺的關照,他說阮大鬍子是小人,氣量又狹,報復起來不擇手段,我那樣子罵他,他還以為是自己口角風流之過,自認倒楣就算了,要是大家一起哄,流傳出去,知道我是借瑟而歌,勢將恨我入骨。」 蔡老闆叫道:「那又能怎麼樣!這傢伙已經上諭永不錄用的,還怕他怎的。」 鄭妥娘道:「我是不怕他,但楊大老爺也是一番好意,他說阮大鋮雖然倒下來,卻也未可小視,魏忠賢的黨翼不少,比他官兒小的都伏了法,他卻只落個革職,可見他還是有點勢力的,他仍在權貴之家走動,這樣的人,實在犯不著去得罪他。」 蔡老闆歎口氣道:「這話說的也是,想我當初對待他,雖逞一時之快,卻結怨於小人,實在不是意思!」 侯朝宗道:「對了!蔡老闆,你是怎麼對待阮大鋮的?先前只聽你說了個頭,卻被妥娘打斷了。」 卞玉京笑道:「這癲婆說話就是沒個分寸頭緒,先還說是要替蔡老先生代為敘述懲阮妙聞的,接下來卻替自己吹噓起來了。」 蔡老闆笑道:「自然是以妥娘的那一段精采,跟她比起來,老漢那些行止可太乏味了呢!」 鄭妥娘道:「那裡!我只是裝瘋賣癡,繞著彎子罵他,不像您老先生直接了當,痛快淋漓。」 香君對這件事也沒聽過,十分有興趣,忍不住催道:「鄭姐!你倒是說不說?別儘管顧著談廢話好不好。」 鄭妥娘道:「好!好!我知道你著急,今日一別,重晤未期,忙著要去談知心話,我這就快說了,不耽誤你。」 笑著又說道:「阮大鬍子把他的春燈謎以及燕子箋兩部傳奇,各送了二十部給蔡益所書坊,說是以文會友,不拘代價,只要有人喜歡買了去,他不收書坊一文本錢。」 侯朝宗笑道:「撇開他的為人不說,這兩部的傳奇文字不能說壞,在別處聽說賣二錢銀子一部,蔡老闆倒是借此機會可以發筆小財。」 蔡老闆道:「我可沒白要他的,兩天后,我讓木頭送了四十個大錢去,說是一錢一部,全部給人買去了,他一高興,又送二十部來,過了兩天,他特為自己來看看,在書坊裡找不到他的書,問問木頭,說是又被人買去了,他更為高興,把那四十個大錢都賞了木頭,又問他是那些人買去的。」 鄭妥娘搶著道:「那個小夥計也很風趣,告訴了他,說是被一家姓祝的大老爺子全部給收去了。」 侯朝宗道:「這個人倒是很捧場。」 鄭妥娘忍住笑,道:「阮大鬍子聽了自然有點失望,他自掏腰包刻版印書,很下了一番錢,每部書光是紙張板工,合起來就是一兩銀子了,他志在揚名炫才,不求牟利,倒是不在乎這些,因此八十部書被一人買去,沒有達到他的目的,心中雖稍有不快,但想到此人對他的文章如此的激賞,倒也不失為知己。」 侯朝宗笑著道:「一個知己比千百個陌生人還要強呢!他一定對這祝君萬分感激了。」 鄭妥娘道:「可不是,他再三的追問那個人的名號,以便拜訪,小夥計最後才說了,此公是位王爺。」 「他不是更為興奮得意了。」 「是啊!可是小木頭說這位王爺人稱祝融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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