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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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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侯老夫子課子頗嚴,尤重素行端正,長者若有函示,一定要衣冠端正才能拜讀,以表端敬之意。 朝宗倒是急不得了,只有等他把熱水提了來,草草地洗了一下,穿好衣服,就在燈下拆開了父親的信。 父親的信很簡單,對他在金陵考試的文稿提出了批評,說是華而不實,若是遇上個注重實務的考官,即使勉強得中,也是放在後面的事了,這總算是讀書不夠澈底之故,好在還算年輕,還來得及再磨磨。 這段批評使朝宗很不服氣,三場出來,他自己十分得意,把稿子抄了一份,著人送回家中給老父過目,意在必中,想獲得一份嘉獎的,那知道竟淋了一頭冷水。 再看下去倒還有,父親對他在金陵交往的那些人都還滿意,說複社諸人,都是氣節凜然的君子,倒不妨多跟他們親近一下。 下麵則是說到祖母病了,盼想孫見心切,亟思見一面,叫他接到信後,立即動身回裡,不必等榜發了。 祖母已八十高齡,風燭殘年,最疼愛的就是朝宗這個孫兒,如果未能在榻前送終,恐將為終身之憾。 這對朝宗的確是個打擊,因為他對那位老奶奶也是敬愛異常,奶奶最疼他,奶奶病重了,他非常難過,真想立刻趕回去。可是,明天的約會呢? 還好,最後一段上,無巧不巧的解決了他的難題。 大前年父親告休返裡時,途經金陵,也正是這時候,母親因為聽說了清涼寺的觀音菩薩靈,在佛前燒香許願,後來因為路途遙遠,沒有去還願,心中一直不安。這三年來家宅平安,都是菩薩保佑,故而叫他在廟期九月初三日,代表前去還願,四十兩銀子中,二十兩是捐給寺中的香油錢,二十兩銀子則是給他存在一個靠得住的朋友處,以備作吃份子之資。 在舉試時,貢院的考生們都有個不成文的規例,三五人也好,十數人也好,聚成一堆,在幾家大的飯店、酒館都登記好了,大小宴會都不先付帳,吃了就記上。等榜發之後,榜上有名的,則分攤付帳,名落孫山的就白沾光了。 付錢的因為登榜之喜,自然樂於拿出這筆錢來,落榜的多少也算撈了幾頓,這是很有意思的一項活動,也含有點人情味。 只不過在邀份子的時候,必須略加選擇,萬一邀的人多,而只有一人上榜,這筆帳付起來,倒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侯老先生對兒子的文章評價雖不高,但是卻沒有失望,故而還是替他準備了,免得到發了榜,人卻不在,人家以為他逃賬了呢! 最叫侯朝宗高興的還是明天要他代為還願的事,那樣一來,香君的約會就可以實踐了,否則拿了她一對金錠子,來個溜之大吉,若流傳開去,侯朝宗這三個字就別想再在金陵立足了。 興兒見他捧著信發呆,忙問道:「相公!信上究竟說些什麼?」 「老夫人病了,要我早點回去,興兒!你去把蔡老闆請進來,同時也打點一下,後天一早我們就上路。」 興兒忙跑了出去。 朝宗把思緒略為整理一下,然後等蔡老闆來了,先把二十兩出份的銀子交給他道:「家祖意盼孫急歸,我奉父諭要立即回去,也來不及辭行了,這是出份子的錢,設若中了,就請蔡老闆代為支付一下,不夠的也先請你墊上,我隨後來了就奉還,若是不中,錢就放在你這裡,反正我還要再來考的,那時再來取用好了。」 一聽說朝宗要走,蔡老闆不無遺憾。 因為朝宗住在這裡時,他著實得了不少的實惠,他開設這家書坊的目的,固然不是純為謀利,但是他也不想賠了本兒來接近那些斯文中人,因此像朝宗這樣的客人,是最受歡迎的。 可是,他也明白,侯朝宗是一條神龍,不可能久困在池中的,也不可能常住在他的店中的了。 因此他不勝惋惜地道:「老夫人的身體是不會有什麼大病的,念孫心切才是真的,公子回去探省一下,暫慰聞思之後,很快就回來的,這銀子還是請公子帶著吧!」 「怎麼,蔡老闆以為我今科必定會落第嗎?」 朝宗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卻故意開玩笑他問了一聲。 果然使他大為著急地道:「不!不!公子誤會了,連馬五先生都把公子的文稿選列首篇,可見公子是必中的了,我是說公子回到家裡不久,魁元的捷報也一定跟著到了,公子不得又要趕了來,會同榜、拜座師,那時再去清結這些應酬賬也還來得及。」 朝宗歎了口氣,道:「場中莫論文,三場下來,我對自己這幾篇倒是頗為中意。」 「那還錯得了,想老漢當年自己也曾參加過幾場府考,只是文章憎命,一舉難登而已,不過看了公子的文章後,就不怨天尤人了,我若有公子十分裡一分的才情,現在不會開這個書坊了。」 朝宗搖搖頭:「你聽我說下去,我接到家父的手諭上說,我的文章華而不實,徒重虛華而缺少骨子。」 蔡老闆笑道:「這老人家看文章自然是比人家要高一點,但是對公子,總不免要謙遜一點的。」 「不!家父倒不是這種虛偽的君子,他說話一向很實在,我自己反省了一下,發現老人家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在實用的工夫上還欠缺,滿腹的大道理,雖是安邦定國,成王成聖之道,但只是紙上說得冠冕堂皇,沒有一點實際的辦法。」 「道理上說得明白就好,府試只為拔舉,不是朝廷開科選士的京比,那才要講究經世致用之學。公子也還年輕,只要明白了聖王之大道,盡可慢慢的磨練。」 侯朝宗笑了笑道:「蔡老闆,如果是你去衡文,我倒是有把握必中了,只可惜朝廷委派來的學政大員們本身是在做官,又未必能像你想得這麼遠,所以對今科中與不中,我倒是得失之心不那麼濃了。」 「馬五先生法眼極高,他總不會看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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