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千樹梅花一劍寒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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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為自己的行程的安排是去探望「簫聖」柳無非與「鐵劍無敵」謝長風,想幫他們共同對付十三友的,現在,他感到這件事也很無聊了。 十三友已入費長房的控制,費長房雖是個狂人,卻不是個惡徒,他的欲望是修成天下無敵的技藝,進一步去達到永恆不死的仙業。 關於這一點,林淇的看法很透徹,生死是自然的定律,有生必有死,要想改變這定律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不去作那樣的夢。 候行天那種惡毒的人是應該被剷除的,可是他一直沒有作惡的機會,二十年前,他的父親阻止了他們的暴行,現在他們又在費長房的控制下,雖然不會有甚麼好事,但至少也不會做甚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事了,因為他們會被費長房利用著幫助他達成他那永遠無法達成的夢想,不再有時間去作惡了。 柳無非他們雖以正義自命,然而他也清楚地看出,這批素負俠譽的正人君子也不過是背著一個正義的幌子。 雖然他們與邪惡作對,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與安全而已,十三友若是得了勢,他們將是第一個被開刀的對象,因此他門所謂義的結合,倒不如說是自衛來得恰當些。 「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而殺人,有些人為了不被殺而殺人,我甚麼都不為,何苦又去介入那種糾紛呢?」 這一個思想掠過了他的心頭,使得他更有茫然無所適從之感! 在淒迷的夜色中,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既不留心身邊的環境,也不在乎自己所走的方向,腦中只是渾渾沌沌的一片空白…… 直到他的身子快要撞上一樣東西時,他才從渾惑中驚醒。 他是順著一條路而前進的,那條路很寬,路中心怎會有東西呢?除非是人! 他判斷不錯,那是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他熟悉的女人。 月光下那人的臉色異常蒼白,兩隻眼睛中閃著灼人的光芒。 看清那人的面龐後,林淇不禁驚呼道:「費姑娘,原來是你!」 費冰的臉上有著一絲輕微的激動,「哼」了一聲道:「是的,我在這兒等了你很久了,你在那小樓上呆了很久!」 林淇點點頭道:「不錯!我跟你母親談了不少話。」 費冰立刻高聲叫道:「別再說我母親,告訴你我沒有母親,那下賤的淫婦絕不是我母親……」 說到最後她幾乎要哭了出來,林淇不禁微怒道:「她的的確確是你的母親,你怎麼可以用這樣口氣說她呢!」 費冰嗆然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叫道:「你再說一聲她是我的母親,我馬上就跟你拚命!」 林淇為之一愕!最後也生氣了道:「好吧!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想為這個原因跟你打架!」 說完他閃身欲待離開,費冰卻不肯放鬆,橫劍攔在他前面道:「你跟那賤婦在樓中這麼久,做了些甚麼?」 林淇被她這句話激怒了,厲聲叫道:「你問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費冰寒著臉道:「沒有甚麼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清楚!」 林淇「哼」了一聲道:「假若你不知道該如何尊敬自己的母親,也別再希望我會回答你一個字!」 說時他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鄙棄,使得費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以帶哭的聲音叫道:「假若你也有一個這樣的母親,你就不會如此說了!」 林淇怒喝一聲,目中射出淩厲的光芒,叫道:「住口!拿你與花前輩相較,我認為只有一個卑劣之人,那個人就是你!」 費冰怔了一怔!片刻之後她才以狠毒的口吻道:「你一定也被她的淫蕩迷住了……」 這句話還沒有罵完,她的臉頰上已著了兩聲很清脆的掌擊,然後是林淇充滿憤怒的聲調,指著她叫道:「你再說一句那樣的話,我的劍就不會饒你!」 費冰挨了打之後,情緒反而穩定了下來,撫著發痛的臉頰,冷冷地道:「她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才使得你這樣維護她!」 林淇朗聲道:「是的,她對我成全之德天高地厚,使我不知怎麼才能報答她,因此你縱然是她的女兒,我也不容你侮辱她……」 這幾句話使得費冰呆住了!林淇頓了一頓又道:「你之所以睨視她,一定是為著她的那些行逕……」 費冰痛苦地道:「難道還不夠嗎?當我第一次看到她與她那個樣子時,我真恨不得馬上死去……」 林淇的態度略為溫和了一點道:「所以你才跟梅華混在一起……」 費冰點點頭,咬著牙齒道:「是的,我……」 林淇輕歎一聲道:「你太衝動了,假如你為著這些才恨你的母親,那你應該恨我才對,因為是我害得她那樣做的……」 費冰的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流露出無限的驚奇與不信。 林淇只得又歎了一口氣,把他與花燕來見面之後的情形與經過,以最簡單的詞句說了一遍,最後才歎息道:「所以你該恨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我若不奪去她的功力,她便不須如此自苦,另一個是你父親,假若你父親不去逼她,她也不用急著去恢復功力……」 費冰如癡如呆地聽完了,才如夢幻般地喃喃道:「這……太令人無法相信了……」 林淇輕籲一聲道:「豈僅是你,連我這個身經目受的人也無法相信,可是事實的確是如此,令我無法不信,現在你還恨你的母親嗎?」 費冰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 林淇一怔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費冰痛苦地道:「我只知道她那些可恥行為的解釋,卻無法決定她這種做法是否值得原諒!」 林淇也怔住了,費冰仰著臉再問道:「你比我清楚,你能告訴我嗎?」 林淇搖搖頭道:「抱歉得很,我也無法告訴你,你母親為了恢復功力,她的手段無可厚非,可是她殺人而奪取其功力之舉,我不能說是對的!」 費冰卻展顏為笑道:「經你如此一說,我倒有了答案了,我母親是對的!」 林淇愕然地道:「為甚麼?」 費冰興奮地道:「只要我母親所做那些事不是以淫蕩為目的,她的任何行為都是對的!」 林淇更為愕然地道:「殺人也是對的嗎?」 費冰點頭道:「不錯!這是求生存的手段,人為了果腹。同樣也殺死雞鴨魚畜以為食,你能說天下所有吃葷腥的人都不對嗎?」 林淇一時為之語塞,費冰卻以充滿悔咎的聲音道:「過去我不明內情,的確是太任性了,我一定要找到母親,去祈求她的寬恕……我母親還在那小樓中嗎?」 林淇呆了一呆才搖搖頭道:「關於是非的問題,我一時也無法想清楚,但是你要去祈求花前輩的寬恕,我倒是絕對贊同,她此刻大概正在為『天外醉客』築墓,你快去吧!」 費冰正待回身,黑暗中撲來一條人影,以激動的聲音叫道:「孩子!冰兒,我終於得到你的諒解了!」 聽聲音就知道是花燕來,費冰毫無猶予地撲向那黑影的懷中哭叫道:「娘……」 兩個人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半晌之後,當這一對母女在無限依依中分開的時候,林淇已經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 夕陽照著古寺,微風中蕩漾著晚鐘的餘韻,這是一個令人忘俗的境界。 林淇身背著長劍,神情落寞,漫步在山道上,突被目前的情景勾引得出了神! 「滿山的紅葉,晚寺疏鐘,這才是真正的人間靜土啊,此地沒有殺伐,沒有名利的紛逐,這才是我追求的樂土啊!」 於是他慢慢地走到寺門前面,蔽舊的木扉緊閉著,裡面傳出疏落的鐘聲,木立片刻之後,他抽出腰間的長劍,伸指輕敲劍葉,叮然微響中,那柄劍斷成了兩截! 他又解下劍鞘,連同那兩截斷劍一起擲得遠遠的,然後以堅定的口吻,自言自語地道:「不管這裡面住的是誰,我都要請他分我一席之地,然後我就終老此處,再不參與人世的糾紛了!」 說完他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整整衣襟,伸手朝門上輕叩了幾下。 「剝剝」的叩門聲很清楚地傳了進去,可是門中鐘聲依舊,很久很久了,仍是沒有人出來開門! 林淇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自言自語地又道:「從這寺院荒廢的程度看來,此地一定是很少有人居住,也許只有一兩個離世獨隱的老僧,所以他們才不歡迎外來的訪客,為了是怕人打擾清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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