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千樹梅花一劍寒 | 上頁 下頁
二三


  林淇勃然抗聲道:「我又不是苗人,無須對前輩唯命是從。」

  他雖然知道段金花适才能將他那一招「玉石俱焚」封回,功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然而天生的一副傲骨支持著他的豪氣,使他不屈於任何暴力威脅之下。

  這時娃狄娜已經蘇醒過來,荏弱地哀懇道:「官郎,你怎麼可以跟師父作對呢……」

  林淇倔傲地道:「即使是你師父,也不能叫我放棄自己的責任;要放過這兩個人,只有兩辦法,一個是他們親自對我保證此去不再做壞事……」

  東方一立怒叫道:「放屁!小輩,我們做事還要向你提出保證,你別做夢了。」

  林淇不理他的囂罵,只是莊嚴地道:「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我殺了!」

  說時他的眼睛望著段金花,因為此刻在場的人,也只有她有這份能力。

  段金花冷冷一笑,舉起手來道:「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林淇毫無怯意地道:「前輩當然有這種能力,晚輩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段金花臉色一變,猛然欺身上前,手掌拍了出來,娃狄娜急得大叫道:「師父,您饒了他吧!」

  段金花的身手何等矯捷,林淇用手一格,她的掌勢毫不改變,異常巧妙地由他的空檔中遞了進去,拍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摑在臉上。

  林淇怔了一下,因為段金花的掌上好像完全沒有用力,而且下手異常有分寸,掌緣輕輕地在頰上一沾即收,只稍微有一點疼痛的感覺。

  而且段金花在欺身進擊之際,離他非常之近。她腰上的束帶跟著被帶動上揚,帶頭上系著的那顆明珠也在眼前一閃而過。

  娃狄娜見段金花一掌並沒有將林淇打傷,心中大感欣慰,但是她知道林淇的個性,怕他受了這一掌之辱,必然更加倔怒。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林淇挨打之後,居然毫無表示,反在呆呆地發怔。

  段金花仍是冷冷地道:「你再敢對我這樣無禮嗎?」

  林淇目中突放異光一地叫道:「前輩,您……」

  段金花將眼一瞪大聲道:「別廢話,我問你現在作何表示?」

  林淇立刻垂手恭身道:「悉聽前輩盼咐。」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也大感詫異,不知道林淇的態度何以會改變得如此迅速,雖然林淇挨了一下,但他們知道那絕不是這小夥子變為恭順的原因。

  段金花卻不容他們多作猜測,冷冷地道:「你們還不走,難道想等我設筵餞行不成?」

  東方一立與慕容婉對望一眼,掉頭徑去。

  段金花一直等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掉頭對娃狄娜道:「你們把那個受傷的人抬到我那兒去,動作可得快一點,再遲了就沒有救了。」

  她指的是羅仙客,林淇一言不發,立刻就過去把他扶起來,扛在肩頭上,段金花已經像只白鴿似的在路的另一頭消失了。

  娃狄娜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奇道:「官郎,師父也奇怪了,她從來沒有對人這樣大方過。」

  林淇卻毫無所動地道:「你師父住在哪裡?我們快去吧,遲了就要耽誤救人了。」

  娃狄娜依然憂心忡忡地道:「我犯了叛師大罪,不知師父會怎麼處分我呢?」

  林淇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擔保你師父會饒恕你的。」

  娃狄娜聽他說得那麼有把握,不禁掉臉望著他,林淇又微笑道:「你不要問原因,反正我不會騙你的。」

  說著他搶在頭裡,追著段金花的去路,放開腳步急行,娃狄娜呆了一呆,也跟在後面急追上前而去。

  一峰如筆,直插天際,峰腰有雲霧繚繞。

  翠竹、流泉、山藤野花,將這一座孤峰點綴得有如圖畫,林淇整個被目前的景色迷住,不禁吸了一口氣,笑對身畔的娃狄娜道:「難怪苗疆的人將你師父要當作神明看待,就以她所住的地方,也跟神仙差不多,山在虛無縹緲中,往年我讀到白居易的這句詩時,總以為他有點誇大其詞,現在總算領略到古人喻意之妙,簡直是神來之筆……」

  娃狄娜見他這份高興的樣子,不忍心去拂他的興,只是輕輕一歎道:「官郎久居中原錦繡江山,居然還看得中我們苗疆的窮山惡水?」

  林淇哈哈大笑道:「人間何處無靈山,避秦豈僅一桃源,倒是古人那句『五嶽歸來不看山』說得太膚淺了,講那句話的人,若是也有機會到了此地,一定會打自己兩個嘴巴子……」

  娃狄娜不明白他何以會變得如此興奮,自從他被段金花打了一掌後,好像整個換了一個人,豪興未減,眉宇之間更透露出無限喜色,一方面是不懂,一方面也是推不開心中的憂慮,所以只對他抑鬱一笑,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他。

  林淇也發現她的憂色了,忍不住含笑道:「娃狄娜,你怎麼老是那麼不開心呢?是不是還在擔心你師父不肯放過你?」

  娃狄娜淒苦的點點頭,沉默片刻,才黯然歎道:「妾身在初見官郎時,即知官郎身懷絕技,後來又心折官郎的風儀人品,才不顧羞慚,芳身自許,甚至忘記了師門的規戒,本來還盼望著官郎的技藝能勝過師父,妾身縱然落個叛師之名,得以追隨官郎左右,也算不負此生了,誰知官郎與師父比較起來還是差得很多,因此對將來之事,實在不敢想像……」

  林淇微微一笑道:「你這是多慮了,我承認你師父的確高明,別說我比不了,這世人也很少有人比得了,但是我不為那個擔心,你師父絕對不會難為我們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娃狄娜懷疑地道:「官郎莫非認識我師父?」

  林淇搖頭道:「可以算認識,也可以算不認識,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當然不能說是認識,然而她與我另有一層淵源,這層淵源我不敢現在告訴你,等我與你師父詳談之後再作決定吧,反正她不會再仇視我了……」

  娃狄娜見他還是說得那麼神秘,只得將信將疑地把問題悶在心中,此時二人已漸漸地接近峰頂,雲氣更濃了,滾騰的雲霧中隱約可見幾處精舍。

  娃狄娜用手一指道:「師父就住在這地方,前面這排屋子是我們練藝拜謁的地方,再後面就是她的修真之所,我們雖是她的弟子,也不准進去的。」

  林淇停住腳步道:「那我們就在這兒等候吧!」

  站了沒多久,遂見雲霧深處出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在跳月大會上見過的鹿加,另一人卻是二十幾歲的苗裝女子,容貌十分醜陋。

  娃狄娜立刻莊敬地叫道:「大師姊,小妹奉……」

  那女子冷冷地一擺手道:「師父已經關照過了,她叫你帶著林公子到後面去,把受傷的人交給鹿加。」

  娃狄娜的臉上透過一種無法形容的喜色,鹿加已毫無表情地過來在林淇手中接過羅仙客,目中隱隱還含著仇意。

  林淇目睹著鹿加挾起羅仙客走進旁邊的屋子裡,微微有點不放心的樣子,那女子又以冷漠的聲音道:「公子請放心吧,師父交代過鹿加要悉心治療貴友,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林淇臉上一紅,連忙道:「在下並不是那個意思,姊姊太多心了。」

  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公子別叫我姊姊,我沒有那麼好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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