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千樹梅花一劍寒 | 上頁 下頁


  羅仙客訕訕地道:「前輩說的是,晚輩是被白玫瑰三個字嚇破了膽子,否則也不會這麼緊張的,在江湖傳說中,白玫瑰手段極毒,手下血腥無數,晚輩一則自知技不如人,再者又心切林公子的安全,處事不能無所顧忌……」

  柳無非微笑道:「羅老弟可能是被江湖傳言誤會了,白玫瑰雖然殺孽很重,可是行事很正,從未錯殺過一人;淇兒就是不會武藝,以他那種淳厚作風,絕無性命之慮,就是你老弟這種血性漢子,她也不會無故加害的。」

  羅仙客一怔道:「前輩這話晚輩又不敢苟同了,白玫瑰曾殺死過家師叔,那是無可厚非之事,晚輩絕不是以此對她而有成見,至於陝中雲飛劍客狄一毫與黃河沙展熊堡主,俱是有口皆碑的正人俠士,為何也在誅戮之列?」

  柳無非長歎一聲道:「武林之中,頗不乏假冒偽善之輩,這二人我雖不知他們的劣跡,但白玫瑰手下,絕不殺無罪之徒。」

  羅仙客聞言正欲有所辯解,突然對岸有人笑著道:「柳老頭,十年前的一場苦拚,雖然打成不解深仇,就憑你這番知己之情,今晚我倒要對你客氣一點。」

  三個人聞言俱都一驚,連忙抬頭望去,只見對面橋垛上不知何時,也一式排開三條人影。

  李芳菲懷抱琵琶,臉色寒如秋水,小丫頭紫鵑猶自嘟著嘴,她們中間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白髮如銀,神容肅穆,峻厲中別具了一種莊嚴,正是江湖中聞名喪膽的白玫瑰。

  羅仙客目睹她的威儀,雖然知道她的功力已失,猶情不自禁地心頭一寒,背上透過一片森森寒意。

  柳無非哈哈大笑,遙空一揖道:「白仙子別來無恙,匆匆十載,流光如駛,仙子華容不減,只是鬢上秋霜,又深著一層歲月痕跡矣!」

  白玫瑰哼了一聲道:「柳老頭別貧嘴!你也老多了,上次見你時,還是個風度翩翩的松下佳客,現在可真的像頭老烏鴉了。」

  簫聖柳無非另有一個外號叫做松鶴居士,現在白玫瑰卻將他比成烏鴉,羅仙客聽了心中想笑,表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柳無非也不生氣,仍是豪邁地一笑道:「杜郎雖老,不減輕狂,秋娘遲暮,風情存否?」

  唐代詩人杜牧曾出宦揚州,縱情聲色,出入娼寮無忌,留下無數風流佳話,秋娘即其一,曾經是瘦西湖上的名妓,柳無非一生放蕩不羈,說起話來自是不肯饒人。

  白玫瑰啐了一口道:「胡說八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柳無非笑道:「令高足在維揚高張豔幟!不是繼承仙子的事業嗎?」

  白玫瑰慍然色變道:「老色狂!你說話放乾淨點,我這徒兒委身青樓是件不得已的事,一來是為著要重踐十年之約,再者是為了我探訪一件重要的東西……」

  柳無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在打螭龍鼎的主意,想藉它的妙用恢復你的功力,這下子你可白費心思了。」

  白玫瑰怒道:「當然了,你已經捷足先登了……騙了人家的寶物,還教壞了人家的子弟,你真是個無恥的老賊……」

  柳無非搖頭道:「仙子這就想錯了,老朽早先投身林府,原是有那層意思的,只是後來發現那鼎上的珠寶已失,全無效用,恰好又發現林公子的資質無雙,這才退而求其次,不僅收了一個好弟子,也替武林中造就一位人才。」

  林淇聽到這裡,才知道家中所藏的螭龍鼎有這份用處,也才瞭解到師父當年毛遂自薦進府的用意。

  白玫瑰卻似不相信地道:「鬼才相信你的話,螭鼎神珠之秘,知者無多,怎麼會失去的?而且珠鼎缺一無效,即使有人動腦筋,也不會只取去一件……」

  林淇連忙道:「前輩這話可錯怪家師了,鼎為寒門世傳之物,那上面原來是有一顆珠子,只是在二十年前即已失去,家師並不知情。」

  白玫瑰這才哼一聲,微有失望地道:「柳老頭也是白費心思了,只是他不該教你武藝,你本來是官宦世家,前程似錦,卷到江湖人圈子裡幹什麼?」

  林淇微微一笑道:「家父已經倦意仕途,所以不讓晚輩求取功名,晚輩本來個性也不喜此途,再者晚輩學武之事,是由家父力懇家師收錄的。」

  白玫瑰怒道:「那是你父親糊塗,早知如此,我就不會如此客氣對他了,留花寄柬之時,便該割了他的腦袋。」

  林淇微笑道:「人各有志,前輩未免也太多管閒事了,事實上前輩也把事情想得太容易,那一天前輩命那個小丫頭前來留花寄柬之時,晚輩與家師早就發現了,她只要再多一點行動,只怕不會那麼容易離去。」

  白玫瑰勃然怒道:「混帳小子!柳老頭教了你多少功夫,你膽敢對我如此張狂,換在我當年,你馬上就有一番好受的。」

  柳無非哈哈一笑道:「白仙子不要生氣!你我都是紙糊的門神,外面裝潢得好看,講到真材實學,不得不讓他們小一輩的了。」

  白玫瑰黯然一歎,半晌無語。

  柳無非雖然嘴上講得好聽,心中卻同樣的惆悵,默然片刻後,才對林淇道:「淇兒!我與白仙子的十年之約,要看你的了!李姑娘年歲雖然與你差不多,但是入門卻比你早,兩代的盛名,全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可得好自為之。」

  林淇莊然道:「徒兒知道,徒兒盡力不使師父失望。」

  柳無非苦笑一下對白玫瑰道:「我們只好退作壁上觀了,記得十年前你走的時候,曾經說十年之後,一定要重來此地將我擊敗,想不到大家都虛擲了十年光陰,假手別人來完成此約了。」

  白玫瑰初是一歎,繼而厲聲道:「柳老頭!你別太得意,十年前我輸給你,今天卻不見得再輸,要是芳菲勝不了你那徒兒,這橋下清流,就是我葬身之所。」

  林淇一愕道:「前輩何苦這麼決裂呢?您與家師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較技論得失,正是切磋之道……」

  白玫瑰怒聲道:「小子,我不需要你來教訓,白玫瑰一生只有一次失敗,縱然玫瑰年年香,幾見落英重登枝。」

  林淇默然無語,他知道這批武林前輩將一個名字,看得比性命還重,自己的師父雖然口頭上沒有表示,心中定然與白玫瑰一般看法。

  片刻之後,他凝神在橋墩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根短簫。

  這是簫聖柳無非的成名寶器,柳無非雖將一切譜曲心法早巳傳授給他,這枝短簫卻等到今天臨出發時才交給他,那時他師父的手顫抖著,眼淚在眶中滾著,好像交出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李芳菲也在對面坐好,她手中還是昨天那面琵琶,不過將浮面所塗的油漆都刮去了,夜色中兀自閃出清輝。

  雙方都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那決定性的一奏。

  良久之後,李芳菲輕輕問道:「公子可準備妥當了?」

  林淇瀟灑地一笑道:「準備好了,在下學技九年,第一次出手,即遇上這盛大的場合,以及姑娘這等美麗的對手,縱然是一敗塗地,也算不負此生了。」

  這一番話在豪放中又夾著一絲溫柔,李芳菲不覺為之一動,明眸中閃起異樣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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