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八九


  上皇一笑道:「希逸是不會有這個意思的,他是個實事求是的人,這些想法必是你教他的,他肯聽你的話,孤家很放心,不至於做出做錯事了。好了,今天耽誤你太多的時閑,你早點去休息吧!」

  韓翃並不累,但他只想早些結束這番談話,上皇是個明理的人,態度也很和氣,看事精明透澈,確是一般人所不及,氣度寬大,主艮己嚴,待人寬厚,是個好皇帝。

  只是,他的確不適合再理國了,因為他的心老了,他的思想中已充滿了頹喪自責,他的尊嚴被傷得太厲害……

  貴妃之死,給他的打擊太大,他一直在追悔不安,但他傷感的不是貴妃之死,而是尊嚴的喪失,自信的淪亡。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聽一個痛苦的老人談他的痛苦,那種暮年殘燭的心境能使人窒息。

  因此韓翃道:「夜深露重,上皇也早請安寢吧!」

  「孤家還要多看看,今夜的月色很好。」

  「每月都有明月夜的,長安的明月更佳。」

  上皇歎了口氣:「這個孤知道,月是故園好,在西蜀孤家所賞明月,總比長安少一分,但是老人的生命卻不多了,過了這個月,不知遺是否還能見到下次月明,因此,我要抓住已有的,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

  韓翃行了個禮:「恕臣告退,不再打擾。」

  上皇的意思似乎捨不得放他走,但仍然揮揮手,韓翃回到自己的屋裡,心中有著解脫的感覺,他放棄了一個絕隹討好上皇的機會,但他絕不後悔。

  上皇終於回到了長安,西行的群臣也回到自己的家宅,長安也已回復到舊日的風貌,唯一的改變是長安市上的胡人仍多,他們多半是回紇人,回疆諸部是跟安祿山不和的,所以他們自動地出兵,幫助大唐擊燕,當時倒是很受歡迎的,在作戰的時候,助力越多越好。

  可是這些胡人入京後,散駐在長安西郊,他們的酋長則住進空置的王公宅第,召來大批親兵駐紮警衛,儼然王侯,他們的部屬軍紀比燕軍好不了多少。所以光復伊始的日子過得並不安定。

  皇帝入京後,稍微好一點,但是胡人的兵力太強,他們恃功而驕,皇帝也不便對他們太過份,只有寄望于侯希逸,因為他統率去迎上皇御駕的軍卒才是新軍的精銳。

  而且侯希逸也較為清楚情況,知道那些胡人立下了什麼功勞,該如何獎賞遣回。

  大家賴著不走,無非是等著皇帝賞賜,皇帝則倚賴侯希逸,侯司馬不到,整個朝政都無法展開,一切都是亂糟糟的,而那些胡兒也只認得侯司馬,別人去跟他們說話,他們也聽不進。

  侯希逸一到,皇帝立刻召見,商討國事去了。上皇則居於上林苑中,懷著他對貴妃的愧咎與思念,不理國事。

  皇帝把舊日宮中的人仍然撥去侍奉上皇,更難得的是把舊日上皇的寵姬梅妃也找到了。

  梅妃入宮在楊妃之前,溫柔端淑,頗得上皇寵愛,但楊妃入宮後,光采漸為所奪,楊妃善妒而嫉,不讓明皇到梅妃宮中去,梅妃只有暗自吞聲忍泣而已。

  漁陽之變,梅妃在兩名內侍的護衛下,從宮中逃出,一路喬裝易容,歷盡艱難,逃回江南家中,倒是未受到淩辱,地方官聞說上皇回駕,特地又將梅妃送來,劫後重逢,別是一番滋味。

  楊貴妃已故,前塵雖不堪,但喜尚可廝守終身。對上皇而言,這在他的暮年的確是一番難得的幸運。

  但是韓翃卻沒有如此幸運了,他急急地趕回家中,卻只見到曹二虎等幾個弟兄在替他守著屋子,就是沒見到柳青兒與玉芹二人。

  據曹二虎說,王師凱旋之日,柳青兒就急於歸來,早一天通知他們,要他們回家來先作一番整理,第二天派人趕車去接她了。

  到了庵中,老師太卻說當天因為有送米的車子到庵中,她們主僕二人等不及,搭了便車回去了。

  這邊離開了,那邊沒見人,事情有點不太妙,他們又去找那家送米的糧號。

  糧號中也在焦急,因為他們派出去送米的車子一直沒回來,趕車的是個老頭兒,十分老實,在糧行中做了幾十年,家中有妻兒孫女,是個絕對靠得住的人。

  想得到的,他不可能起了歹意,把兩個女的拐逃。

  推論下一定是出了事,他們輾轉找尋多天都沒有結果,曹二虎向韓翃連聲道歉,罵自己該死,幾乎就想拉出刀子來自栽了。

  許俊把他的刀子奪了下來道:「曹二哥,你也別再自怨自艾了,這不能怪你,說好是第二天派人去接的,那知道她們會先走呢?這是多久的事?」

  曹二虎道:「五天以前,兄弟聽說上皇御駕將返,知道韓大人也快要回來了,才去報訊的。」

  許俊道:「五天前,局勢已經安定,沒什麼歹人了。」

  曹二虎道:「說得是呀!即使有歹人,最多只是搶些金銀財帛,沒有敢擄人的,再說她們身上沒什麼財物,而且又是輛空車,說什麼也不會有人看上眼的。」

  許俊沉思又道:「佛庵在終南之麓,離長安不遠,一路都是大道,不應該發生什麼事情的,他們有沒有在沿途的村落人家去問一下?」

  曹二虎道:「問是問過了一下,但沒有消息!」

  許俊道:「你們只問了靠路邊的人家,那還不夠的,最好再把有十字路或岔路的地方,也都追下去問問看,深入十裡再回頭。」

  韓翃聽見消息後,人早已呆了,這時才道:「十裡不夠,再深入過去,五十裡百里都沒關係,二虎!你要幫幫忙,一定得查出下落來,多找些人,我出錢。」

  曹二虎忙道:「韓大人!別談錢的事了,小人已經夠漸愧了,只要能有辦法找到人,兄弟舍了命也不在乎,卻不敢再要您的錢。」

  許俊道:「二虎兄,你別客氣,照大哥跟你我的交情,要你做事是應該的,我們給你錢是看不起你,可是這要多些人才能辦得了,你這些弟兄是不夠的,最好還要多請些熟人來幫忙,務必在短期內要有消息,這些你先拿著。」

  他遞給曹二虎是兩個金錠,十足赤金,每個重約五十兩了,那是赤金百兩了。

  曹二虎驚道:「許爺,您這是幹嗎?要不了這麼多。」

  許俊道:「拿著!重賞之下才有勇夫,再說請人幫忙也不能刻薄人家,你放句話,只要是打聽到消息,我另外再送赤金五十兩。」

  這個賞額太厚了,立刻使人心動,所以有不少的人自告奮勇去探訪消息了。

  果然人多好做事,而且許俊的研判也很正確,沿途沒消息,很可能她們在途中遇驚,折入岔道去再出事,路上的人自然不知道了。

  有人在一條通向岔路的小村落中,找到了那輛車,也找到了那個老頭兒。

  他是被人救起來的,背上腿上都是刀傷,流血過多,奄奄一息,足足昏迷了七天,這才剛剛蘇醒過來。

  韓翃跟許俊忙趕了去,那老頭兒勉強能開口,才斷斷續續地說出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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