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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他算算自己的年紀已不小了,文名已有,今後案牘勞形,不可能再有多大的進展了。

  富貴!他從不想,也不希罕,這一輩子,竟沒有為自己好好地活著,則不如跟柳青兒一起,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吧!所以他竟向侯希逸要求派一份最恬淡的工作。

  侯希逸倒是大為詫然地道:「君平!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怎麼會挑上這份差使的?那是我們準備為一些蜀中回去的冗員所準備的,他們追隨上皇,沒功勞也有苦勞,但是卻又無法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而他們的能力,也不足以負責任,只能派個閑差事。而你的功勞不小,你的能力更不容許置此閑缺,存信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

  韓翃笑道:「李侯那裡,我會去解釋是我自願的。」

  侯希逸道:「不行!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韓翃想了一下道:「第一、是為逸公便於處事,不至落人口實。逸公是實際處理復員後的大小人事,而我則蒙逸公見重,以機要相共的唯一私人。」

  「是啊!那是因為你的才華值得借重,而你的人品又足堪信任,我已經很感到抱歉,為了怕人說話。才保你一個四品主事缺,若你我不是如此密切,那怕薦你一個三品侍郎,也沒人會說話的。」

  韓翃道:「君平為吾公效勞不足兩年,即蒙如此重擢,已是實無前例,逸公還是避避嫌好。」

  侯希逸道:「不怕,你的功績有目共睹,而且我行事問心無愧,也不怕人說話。」

  韓翃笑道:「還有另一個原因,是逸公今後必將受重寄,回京後,立將著手組閣。」

  侯希逸道:「皇帝在我出發前作過指示,而且要我先跟上皇蹉商也是要我作此準備,只是我自己還在考慮,一來是我年紀還輕,聲望不足,再者,怕我做不好。」

  韓翃笑道:「逸公,如果你肯聽我一句話,這閣台還是緩兩年再拜,因為兩京初複,追隨上皇的老臣尚多,把他們全壓下去了,恐怕易受物議。」

  侯希逸笑道:「這倒是不成問題,連上皇也希望我能組新閣,作一番新氣象。」

  「上皇是那樣說,但皇帝與逸公若能敬重老臣,必然能使上皇心中更為開心一點。」

  侯希逸一聽倒是覺得很有道理。韓栩又道:「逸公在這兩年中,仍宜居司馬之職,弄個閣老學士固無不可,但兼領兵部,手中握著實權,不妨將朝班的位置往後挪挪,還是讓那些老宰輔居前一點。」

  侯希逸道:「君平,你不知道,聖上就是討厭他們大嘮叨,才要換一批新人的。」

  韓翃一笑道:「朝政新居,得有老成老當國,他們的經驗仍然極為可貴,至於聖上怕他們嘮叨舌噪,那更易辦。小事情讓他們作點主,較為重大的事情,先私下跟一些少壯者商議好了,擬妥施行細節方法,事先已把得失衡量妥當,再在朝廷上公佈,使他們沒有什麼毛病好挑了。」

  侯希逸笑道:「你不知道,他們那些人,雞蛋裡都能挑出骨頭來。」

  韓翃一笑道:「逸公!他們若是真能挑出大毛病,則證明他們的確有可貴之處,若是一味只在微末細節上挑毛病,聖上可以擺下臉來斥他們了,身居廟堂之尊,應該任大木棟樑之職,至於雕花鏤飾的裝點工作,則是匠人的工作,大可不必由他們操心,到了執行官吏的手中,也知道如何鋪陳的。」

  侯希逸想想後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聖上每次一被老頭子用些瑣碎的小事煩得不可開交時,心裡直想好好地訓他們一頓,卻苦於找不到適當的詞句,你剛才那幾句話下得可圈可點,待我奏告聖上時,他一定很開心。」

  想想又道:「不過,這又為什麼呢?聖上對那些老古董實在很頭痛,你要他受兩年罪,必須要有個道理的。」

  韓栩知道這根本是侯希逸自己在要一個理由,把輔相領班的位置讓出個一兩年,因此笑道:「這一來可以讓天下人知道聖上敬老尊賢之德,二則讓人知道逸公謙遜尊老的胸懷,三則欣慰上皇之心,亦影皇帝仁孝。」

  「可是,事前商量,可要費很多思量。」

  「這是應該的,新朝行新政,百官萬民矚目而注,凡有政令宣達,本應事先構思妥善,無懈可擊,才足以令人信服,若是一條政令出來,在廷議上就被人攻擊得體無完膚,不僅有損朝廷威嚴,對聖上,對立策諸公,也是一件難堪的事。」

  侯希逸道:「對!對!這才是聖上最聽得進的理由,不過這樣一來,勢必又多一番手續了。」

  韓翃笑道:「但對逸公而言,卻有利而無弊,逸公可以經常與聖上私相接觸,維持從前昀密切。」

  這是侯希逸最聽得進的話,所以他笑著拍韓栩的肩膀道:「君平!你是天才!你真是天才!以你如此才華,我必須經常借重,說什麼也不能放你在那個閑缺上。」

  「逸公,只有在閑缺上,韓翃才能常常來為吾公效勞,出點小主意,野叟獻曝,獻一得之愚,若是韓翃亦居要職,本身煩忙,若不盡責,有負朝廷及吾公之提拔,若克盡厥責,則無力為吾公效勞矣。」

  侯希逸倒的確需要一個韓翃這樣的人,來經常為自己策劃一下。他以前雖然是做的官不小,但管的事卻不多。

  今後卻不同了,朝廷中大小的事都要管,交上來的事,他也必須要作一番指示決定。

  這並不是容易的事,由於權重位高,等著看笑話的人也多得很,一個措施不當,立刻就會招來無數的攻擊指責,因此,一定要個很得力的人來為自己出主意,定決策,甚至於構思如何措辭。

  在朝政重要的會議上,發言是一項重大的技巧,一言興邦,一言也可以滅國,侯希逸自己欠缺的就是這方面的常識與技巧,自從韓翃來了之後,他應對之間,流利了很多,對事抒發意見時,往往能中肯扼要,折服別人。

  這才使得皇帝更加倚重,侯希逸明白,韓翃最大的功勢不是在作戰而是在造就自己。

  若缺了韓翃,自己會感到非常不方便,也是他又非常抱歉地道:「君平,那樣太委屈你了。」

  韓翃笑道:「逸公,說那裡話來,沾逸公的光,在最近為逸公參謀,使韓翃也能過一下手握天下權的癮,滿朝文武大員,升罰臧否,都在韓翃與吾公片言笑談中決定。還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嗎?男兒生能若此,還會去計較那些空洞的官銜嗎?」

  這番話當然不是韓翻的本意,卻大獲侯希逸的心,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有野心,有權欲,希望能出人頭地,高高在上。韓翃太瞭解他了,才說了這番話,他有把握能使侯希逸動心的,因為侯希逸的獨佔欲雖強,卻不怕與韓翃分享,因為一切對外的光采,全是他一個人的。

  許多犀利的言詞,使他受人尊敬、受人信畏,都出自韓翃的構思,可是韓翃只在幕後分享他的成功而已。

  因此,他笑了一陣後道:「君平,你實在是我的好朋友,我絕不會忘記你的,你幫我的忙,我也絕不會虧待你的,目前就這麼辦,因為我實在需要你,等我的政務稍熟,上了軌道以後,我保證給你找一個最好的差事。」

  韓翃笑了,他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想著早到長安。他也有點私心,知道大隊之所以進行較緩,上皇跟他身邊的那些大臣不無關係,他們一定在沒動身前,就磨著上皇答應他們什麼。

  所以上皇在見到侯希逸,商討那些人的出路時,上皇不想太千擾兒子的行政,但是也無法推卻那些老臣下的請求,左右為難,只有在路上慢慢地磨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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