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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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兒輕聲道:「爺!您現在有了功名,可不能再幹那個勾當了。」 韓翃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訕然笑道:「這跟以前不同,就是因為我有了功名,別人才來相求,多半是一些富商或是別處來投考落第的富家子,功名未得,弄得一兩個名士的題跋,回去也好驕人,表示他交了些有學問的朋友,這可是名利雙收的好事,翰林館裡那些老前輩,就靠著這個撐門面,過日子呢!」 柳青兒道:「爺又來哄人了,翰林館中都是些有學問的大老爺,他們也都有官兒做,怎麼會仗這個過日子?聽說皇帝不時召他們進宮供俸,也不時有賞賜。」 韓翃笑道:「這都不錯,他們常應召進宮做詩,也時常會得賞賜,但那是賠錢。」 「皇帝有賞賜,怎麼會賠錢呢?」 「皇帝的賞賜不一定值錢,也許是一盆花,或許是兩枝貢筆,也許是一頭狗兒,一頭鸚鵡,那還得請個人來伺候它。這且不說了,皇上賞賜,自是無上光榮,總不會自己捧回家,抓個太監來送,又得開發封賞,這還不能小氣,有些個窮翰林一聽宮中賞賜來了,就趕緊找值錢的東西,叫家人由後面送到當鋪去換錢打賞。」 玉芹笑道:「難怪人家說翰林館坐不得。十年翰林,連褲子都沒得穿了,還真有此一說呢!」 韓翃笑道:「翰林館出窮官是不錯,但不會沒褲子穿,他們經常陪侍君側,衣服必得終日光鮮,以免被皇帝刮鬍子,所以他們每年都添新裝,不過,常常得賞賜的官兒,帝眷也必隆,登門求詩賜字的人也多,這對他們而言,也不無少補,而且這個錢,賺不傷廉,又風光又體面,所以他們當當頭開發賞賜錢,也是心甘情願的。」 「爺不在翰林館,有人會來求詩嗎?」 「我雖不在翰林館,卻是知名的名流,而且我的詩、字、金石、和畫,堪稱四絕,既不怕比,也拿得出來,只要我肯幹,倒不怕沒人求。」 柳青兒道:「這究竟不太好,爺以此酬酢做做人情,偶一為之尚可,以此求利,則有損清名了。」 「沒辦法,我的日子過不下去呀!這麼一屋子的人,都要開銷吃飯的。」 柳青兒忽然眼珠一轉道:「爺!我們住的這所房子太大了。一年下來,開銷也太大。」 「沒辦法,屋子是李侯送的也是他自己挑選的,公侯世家,出手自是不會小氣。」 「李侯雖是一片好心,卻沒有想到我們的處境,爺現在只是個六品的員外郎,上個月妾身到劉侍郎家去拜夀,見他堂堂二品侍郎,宅第都沒我們大。」 韓翃輕歎道:「我也有這個感覺,部裡的同事有的冷言冷語,有的還好心勸我,說居非所份,容易遭忌。我只有告訴他們,宅第為李侯所贈,風言風語才少一點,好在我所經手的事務都是沒有油水的,否則閒話還要多呢!」 「這就是了,妾身也有種不安的感覺,因此,妾身想,不如將房子賣了,另外換一所小一點房子住住。」 「那怎麼對李侯交代?」 「沒什麼不能交代的,李侯是個明清理的人,爺只要說明苦衷,他必能諒解的,李侯的意思妾身明白,他是希望爺將來能夠升到一二品的地位,所以買宅第時,已經照著一二品的規模,殊不知那還要十幾年呢!到那時候,咱們再買新的也來得及。」 韓翃想想倒也有道理,因此點點頭,可是他又道:「賣房子倒沒什麼,可是給許兄弟知道了,心中會不安的,還有我的那個朋友也一定會很難過,假若再給別人知道了,瞭解我的人倒沒什麼,不瞭解我的人,閒話就更多了,說我賣了房子來充闊,假冒偽善、沽名釣譽,故意做作來博人稱讚,這可太沒意思了。」 玉芹道:「問心無愧,怕人家講什麼閒話?」 柳青兒卻道:「不!爺現在不比從前,一舉一動倒是不能惹人議論。對了,爺高中之後又成了家,還沒有回鄉去祭掃祖塋,部裡是否可以請假呢?」 韓翃道:「部裡是閑差,我請個半年假都沒問題,只是衣錦還鄉,可不能寒酸,那得要一筆錢,回家之後,鄉里長老,人人得送一份禮,這非得要十萬錢不可。」 柳青兒道:「這所屋子連同傢俱,大慨可賣個二十萬左右,五萬給許兄弟拿回去安家,十萬作返鄉之資,還剩五萬,還夠我們回來租一所屋子住的,爺就請個半年假,這半年不在長安,房子空著可惜,賣了正是個好藉日。」 韓翻十分高興地道:「好!這樣好,回家祭祖是正經大事,賣了房子也說得過去了,對李侯也好說一點,明天我到部裡寫呈表去,你們也找人來估價吧!」 柳青兒笑道:「爺只管辦你的事去,賣房子的事由我們來操心吧!」 「可是後天我要錢的。」 「沒問題,已經有人來向我問起,他認為我們的房子太大,剛好有個外任官調來,人家可是三品現職,眷口眾多,需要一所大宅子,中人出價二十萬,我再講講價,也許能多賣幾個。」 韓翃只要後天能有錢給許俊就十分高興了,房子能賣多少倒是不太在乎。 第二天,他到部裡上了呈文,主管的楊侍郎倒是立刻批准了他半年的假,那當然是侯希逸的關係。 當初把韓翃爭取到禮部,安插在自己手下,就是出之侯希逸的懇托,因之,他對韓翃當然也特別照顧,這是他許可權範圍之內的事,自然可以給予最大的方便。 ▼第十一章 韓翃仍然受人暗中監視。 他雖未受到任何驚擾,但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監視的耳目。 負責監視任務的兩人,便是「終南七煞」中的凶和尚與惡道人。 這一僧一道長相兇惡,又是方外之人,不宜出現平康裡巷一帶,所以分派了他們這個任務。 他們本來很不願意,認為監視一個韓翃,對兩人實在是大材小用,為此跟排名第二的鬼婆娘引起爭執,幾乎發生衝突,最後終被毒美人說服。 毒美人的看法,認為朱丹與韓翃之間,必有某種不為他們所知的密切關係,甚至與「琵琶三絕」有關。因此,照她的判斷,朱丹遲早一定會跟韓翃見面,所以監視韓翃的任務非常重要。 僧道二人聽了,自覺擔當如此重任,非他二人莫屬,這才欣然接受。 最主要的,是他們決心要為老大邪魔君報仇,親手殺了朱丹洩恨。 韓翃突然準備賣掉住宅,似要離開長安,使暗中監視的一僧一道大感意外。兩人商議,立即由凶和尚趕往平康裡巷,把這消息通知了陰秀才。 陰秀才這些日子裡,扮成賣胭脂花粉和針線的搖鼓郎,每天推著推車在這一帶活動。他負責白天,晚上則交給了扮成賣茶葉蛋老婦的鬼婆娘,及擺面攤賣宵夜的怪郎中,等於日夜輪流在這附近巡視,以便必要時接應毒美人。 而身在樂坊的毒美人,則有馬永昌選派的兩名女手下,婉兒和蓮兒扮成一對投親不遇的落難姐妹,賣身混入樂坊做丫環,成了她的左右手。 如果毒美人有事跟其他人連絡,只須差遣婉兒或蓮兒出去隨便買點東西,就可以把紙條傳遞給陰秀才,或是鬼婆娘及怪郎中。 同樣的,若有特殊消息通知主母美人,陰秀才就推車到柳婆子的樂坊門前,以約定的三短一長暗號,搖鼓通知婉兒和蓮兒,她們就會出門來藉買胭脂花粉之便,把字條拿到交給毒美人。 這一套安排,及傳遞消息的方法,可說相當周詳而完密,從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和懷疑。 而馬永昌則是佯作完全受控制,一切聽命于毒美人,依計而行,每晚都幾乎全體出動,分散在各樂坊召妓尋歡作樂,花天酒地一番,只留一批女手下在巨宅留守。 對本性好色的馬永昌來說,這個安排正對他的胃口,只是每晚的開銷所費不貲,不得不派胡森回祁門馬家案,取來百萬兩銀子應急,否則就無法支撐下去。 可是,一連數月,神簫翁既未被引出,虛幻尊者師徒亦未現身,甚至朱丹始終未與韓翃見面,實在大出他們雙方的意料之外。 在凶和尚傳遞出消息後不久,除了惡道人繼續負責監視韓宅的動靜,其他人都來到了馬永昌的巨宅。包括佯裝午睡,悄然溜出來的毒美人。 其實在「終南七煞」中,毒美人雖名列第五,她的年紀卻最輕,比排在最末的陰秀才還小了十來歲。 當初只有邪魔君、鬼婆娘、凶和尚,及惡道人四個臭味相投的江湖凶煞,在終南結為生死之盟。後來毒美人在道上結怨太多,憑其姿色勾引黑白兩道高手,玩膩了就下手毒殺,以致引起公憤,使她無法立足,逃到了終南投靠邪魔君,所以名列老五。 怪郎中與陰秀才一向狼狽為奸,也是作惡多端,被仇家追殺得無處可逃,最後逃來終南加入了他們,因而成為「終南七煞」。 按照加盟順序,他們只好屈居老六老麼了。 毒美人雖名列第五,但她施毒的本領無人能及,且心機過人,是以這些年來,其他人凡事都聽她的。 尤其邪魔君活著時,為她的姿色所惑,任何事都對她言聽計從,久而久之,使她儼然以領導者自居。 今日雙方舉行緊急密商,就由毒美人首先發言,她首先提出的,不是凶和尚帶來的消息,而是自承判斷可能錯誤,虛幻尊者師徒並不在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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