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四〇


  「如果我再肯費上些功夫,就勢加以雕刻後,倒是還可以賣成個十來千的,那還得一兩個月之後。」

  玉芹道:「那怎麼辦?爺!您也真是的,一味去做好事,就不願自家死活了,現在可不比從前了,您有了功名,摸了一個家,開門就要錢的,以前您沒錢可以躲在家裡十天半月不出來,現在您天天要上衙門去應卯。」

  韓翃被說得無言可答了,柳青兒忙道:「玉芹!不可以沒規矩,怎麼對爺那樣說話的!爺是不知道家用情況,再說也是做好事,又不是拿去胡天胡地亂花了,才二十千多一點兒,那裡就難死咱們了。」

  玉芹道:「這一兩萬錢,自然是難不倒人,婢子拿頭面去質押一下,也能周轉開來了,婢子也不是在數落爺,而是要他知道一下家裡的情況,以後可不能再那麼大方了,要是再許下人家什麼,咱們拿不出來了。」

  韓翃一怔道:「什麼!家裡已經沒錢了?」

  玉芹道:「我的爺!您一共才發了兩次的餉,可是沒拿回一個錢來,倒是往外搬了不少出去,家裡日常開支,一切應酬開銷,每一筆都有帳的,婢子可沒落下來。」

  柳青兒笑駡道:「鬼丫頭,誰也沒說你什麼,看你急成這個樣子。」

  玉芹道:「我怎麼不急,爺跟夫人都是不管事的,叫我來當家,我總得有個交待。原來的錢早就花光了。」

  韓翃只得道:「玉芹,我知道你當家辛苦了!」

  玉芹道:「當現成的家,只不過勞點兒神,沒什麼辛苦,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了婢子可沒處變去。」

  韓翃笑道:「以後我留心著,不再亂花就是!目前的關頭只有先塞過去再說,把家裡東西質押一下也好,可不能拿你的去,要押也得押青娘的才是。」

  玉芹冷笑一聲道:「夫人的頭面首飾早在上個月就送去押掉了,原是指望著爺發了俸去拿回來的。」

  韓翃一怔道:「上個月就已經質典東西了?」

  玉芹道:「爺才知道啊!客人上門,酒菜不必說了,臨走還得送上幾文,體面一點的客人吧!自家騎了馬來,或是乘了轎子來,賞錢開發又不能寒酸,這都是錢,我說這位侯大老爺也真是的,他自己又不在京,卻把爺給弄在京裡,不是活活的坑人嗎?」

  柳青兒忙道:「不能怪侯司馬大人,他是一片好心,何況他也留了一筆錢給我們,照一般的開銷,那應該是夠的,只是沒想到我們這麼個花法而已。」

  韓翃也想到事情不太妙了,皺著眉頭道:「到下次發俸還有半年呢,這可怎麼辦?我們可得省一點。」

  玉芹道:「爺!這話別跟我們說,夫人跟婢子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粗茶淡飯我們一樣過得很高興,日常所需好在都是半年結一次帳,那也不急。日常應酬,是省不下來的,誰叫咱們家撐著這場面呢?不過您也別擔心,婢子舊日的姐妹,攢了幾個私房錢,放在我這兒,也可以先挪著用?」

  韓翃忙道:「那怎麼能用她們的錢!」

  玉芹笑道:「咱們一樣付利息,有什麼不能用?」

  韓翃道:「我現在在禮部,管的就是官常,我並不是瞧不起她們,但是向她們借錢,傳出去可實在不好聽。」

  柳青兒也道:「這倒說得是,玉芹,我們不是勢利小人,有了現在忘記從前了,爺也沒什麼架子,姐妹上門,仍然是客客氣氣的招呼她們,交朋友可以,但是向她們借錢,到底是不太好。」

  玉芹笑道:「這個不勞二位操心,婢子也不是那麼沒眼色的,連這點道理都想不到,錢可以用,可不是咱們借的,只要帳目清楚,不少她們的,准保沒人知道。」

  「怎麼會沒人知道呢?這些姑奶奶的嘴最碎了,無風猶起三尺浪,河況是借了她們的錢呢?」

  「我的爺!那要看是什麼錢,這是她們偷偷攢下的私房錢,放在身邊,是怕被鴇兒搜去了,放出去,又怕被那些沒天良的吞沒了。」

  「還有人吞沒她們這種錢,那實在太沒天良了!」

  玉芹黯然道:「怎麼沒有?多得很呢!而且還不敢聲張,怕被鴇兒知道了,反而挨一頓打罵。有些混帳客人拐了錢一去無蹤,有些最沒良心,跟鴇兒串通好分掉了,所以她們私下攢的幾個錢,都是含血和淚的賣命所得,我們好容易出來了,她們偷偷地來央求我,代她們保管著,找個可靠的人放出去,托了爺的福,我算是官眷的身份,大概沒人敢吞掉我的。」

  柳青兒道:「這我怎麼不知道呢?」

  玉芹道:「夫人,你現在是有誥命的官太太了,雖說您不忘舊,還照常跟她們聊聊天,可是她們還不敢來麻煩您,再說您也跟那些生意人沒接觸,找不到放錢的門路,她們更不能要您去辦這種事兒,婢子是管家,跟那些人本來就有接觸的,河況您也算不來那個帳。」

  柳青兒笑道:「好丫頭,你倒是抖起來了。我教你認了幾個字兒,你竟成了管事大奶奶了,難怪我說那些妮子竟像是看上咱們家了,三天兩頭地往這兒跑,而且來了總要找你說幾句悄悄話,敢情是為了這個,不過你也該問問爺,能不能這麼做……」

  韓翃心中一陣惻然,他想起以前那些粉頭兒為了向他求詩去唱,也經常送點東西或是塞把錢給他,這原是感謝酬庸之意。初時雖不習慣,日久也就緬顏收下,而且還著實地靠著這個混了一段日子。

  那些錢也是她們悄悄地省下來的私房錢,只不過用在這個上面,是經過鴇兒們默許的而已。聽了玉芹的話後,想到這些錢來處的辛酸,心中更感惻然,因而道:「能幫幫她們的忙也是好的,她們都是些可憐蟲,攢下幾個錢來,日後也好有個用途,只是要小心,別讓人倒了去!」

  玉芹笑道:「諒他們不敢,他們對爺畏懼得緊呢!說爺跟侯司馬和李侯交好,這兩個人都是太子的股肱,而皇上春秋已高,太子登基之日已在不遠,那兩位少不了都是保駕大臣,爺到時也將發達了,他們怎敢吃了我的錢!」

  韓翃忽地心中一動道:「有多少了?」

  「不多,總算起來,大概有七八十千吧!」

  「這可不算少,玉芹,若是臨時要用,能提出來嗎?」

  「自然是可以的,綢緞莊中的馬掌櫃生意做得很大,錢放在他那兒,隨時都可以提,宮裡的脂粉錢,也有大部份是放在他那兒的。」

  韓翃奇怪道:「宮裡還有什麼脂粉錢放在外面?難道是叫他代辦脂粉不成?」

  玉芹笑道:「爺!您這可不知道了吧!宮中的妃子女官等,都有份例的脂粉錢,其實是給她們日常零用的。」

  「她們足不出官,有錢也沒處用!」

  「怎麼會沒處用呢!自己雖不能出來,卻有專司輪值的人,出來為內宮採辦零用之物,她們只要把需用的東西跟錢交付門上,自會買了給她們送進去。」

  「這就是了,她們必是用不完那些錢,存聚起來,不過又做什麼用呢?她們又不要出宮來!」

  「還是會出宮的,到了三十歲之後,多半會放出官來,遣嫁到人家去,可以帶一筆錢過去。」

  韓翃點點頭:「這倒也罷了,可是還有不出宮的?」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由幾個太監經手,怎麼用法也沒人去追問,這筆錢為數不少,利息又低,大家都爭著要借來使呢!」

  韓翃盤算了一下,終於道:「玉芹,既是隨時可提,你把你經手的錢提個五十千出來。利息跟人家照算,到時由我們還好了,我有急用。」

  玉芹跟柳青兒都吃了一驚,柳青兒忙問:「爺!你又要錢幹嘛?差人家的錢不算多,我再找點東西去典一下就可以過去了。人家的錢最好還是別去動,萬一人家要急用來提,咱們一時湊不起來,可又怎麼辦呢?」

  韓翃道:「只有到時再想法子了,這五十千錢,我是非要不可的,因為我答應了人!」

  玉芹道:「爺!您去答應了人!有錢做好事,那是修福積善,可是沒錢借債來助人,這可是圖的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以為家裡還有錢,所以才答應了下來,可是這個人卻很值得幫助一下……」

  他把許俊的情況說了,柳青兒道:「這人倒是一條好漢,他到侯大人那兒去,必然會有出息的。何況爺又跟他結拜為兄弟,自然是不能耽誤人家的。」

  玉芹苦著臉道:「爺!您有沒有算一下,要等半年才能再有錢還人家,把錢還了債,咱們家又沒錢了,幾處地方掛了帳,到時又拿什麼去給?」

  韓翃想想道:「我可以想法子,例如有人找我題詩寫扇面,那都是有報酬的,至少一把也在四五千,若是寫寫中堂,畫畫條軸,致酬更高,我以前是懶得應酬,所以沒有接下來,往後我辛苦一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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