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
表字是官方的名諱,是功名的表徵,是刻石勒碑的名字,而且是讀書人所特有的一種尊嚴,一種光榮的表記! 一個人,當他的表字被人當作他的名字來稱呼時,多半就是已經頗為罩得住了。 當然,那些潦倒的文士們,互相以表字稱呼,聊以自慰的情形也有的,但也最多在他們自已那個圈子裡叫叫而已,沒有功名,官諱還是很少被人稱呼的。 韓翃表字君平,是他的先人為他起的,名字很響亮,也很有氣派,在南陽家鄉,倒是常被提起。 來到長安,由於困頓仕途,落拓青衿,他有了好幾個別的稱呼,卻很少稱呼他這兩個字了。 乍然一聽,他居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但這究竟是他自己的名字,是他自己一點引以為傲的尊嚴,所以他挺了挺胸膛:「是的,正是韓某。小兄弟有何見教?」 那小廝卻既高興又恭敬地作了一揖道:「啊呀!韓相公,可把您給找到了,小的只差沒跑斷了腿。」 「啊!小兄弟是一直在找我?」 「可不是嗎?韓相公,我找了您一個下午了。首先是到您的寓所去相請,可是您不在家府上的那位兄弟說您可能會在這兒。侯爺就催著侯大人上這兒來拜訪,一問那位柳姑娘,說您沒來。但計算著您早晚會來的,因此侯爺硬拖著侯大人在此等著。又打發小的出去找,好不容易柳青娘聽見了您在樓上吹笛子,說您已經來了,打發小的趕緊來相請。幸好有那一撞,不然的話又錯過了。」 難為他,這麼一長串的話,說得跟連珠炮似的,卻又層次分明,把意思全表達了。 韓翃總算聽出找自己的是他的主人開國侯李存信,而且還拖了個當朝的大紅人司馬侯希逸相陪。 而且從下午起就找尋了,他們在此地,也是為了等候自己! 因此詫然問道:「小侯見召,又是為了何故?」 小廝道:「我家侯爺雖是武爵,卻是最敬重斯文,前年讀過了韓相公的詩後,欽佩得不得了,許為當今第一才子,所以今年得便晉京,一定要拜見一下。」 韓翃聽得倒是又激動又難過,他這些年生活雖困頓,但是對自己的才華卻一直沒有失去信心。 他也讀過一些時下最受人稱道的那些名士的作品,覺得自己比人家並沒有遜色之處,但就是命運不如人。 今天,總算有一個真正賞識他的人,教他怎麼不感動心脾呢! 因此他頓了一頓道:「李侯盛情,感愧無已,請上覆侯爺,說我回去換件衣服就來拜見。」 那小廝急了道:「韓相公,侯爺從下午等到現在,好不容易盼到您,走吧!走吧!這衣服很好,別換了。」 事實上這件袍子還是新的,而且也是柳青兒親手為他縫製的,十分大方,是韓翃最好的出客衣服。 只是剛才一陣心血來潮,吐了兩口血在上面。 小廝看了一下道:「韓相公,侯爺和侯大人都是不拘小節的人,他們都穿了便服,您也不必太拘禮了。這件袍子只是衣角沾了點髒,不注意是看不見的,走吧!小的為您帶路吧!」 此去妝樓,本是輕車熟路,韓翃熟得不能再熟了,那裡要人帶路? 可是小廝已經在前面恭身引路了,韓翃也只有跟著走了。 倒是那柳婆兒,聽說李侯與侯司馬都是為要訪韓翃而來,真是吃驚不小,但也不敢再過來了。 小廝到了樓口,就大聲叫道:「侯爺!我把韓相公請來了!真險,差一點兒又錯過了!」 樓上一連聲的叫快請,同時一位錦衣的青年人,頭戴著沖天刺太子冠,已經接到了樓梯口。 想必是開國侯李存信了! 因為這種長雉尾冠,並不是隨便可以戴的,只有王爵世子才夠資格佩用,戴在頭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貴族身份。 韓翃不能叫人家真的迎了上來,忙加快了幾步,口中朗聲道:「韓翃請見!」 李存信卻已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熱絡地道:「韓先生,久仰!久仰!今天總算見到尊駕了。」 到了上面,但見滿桌盛筵,卻只動了幾樣乾果。 人家的確是在等著他呢! 桌上陳著四付杯箸,柳青兒低頭踞坐一席,正用微怨的眼光看著他,似乎在怪他來得太遲! 另一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正微笑著起立,韓翃認得他,是刻下長安上的大紅人,官拜司馬的侯希逸。 少年得志,軍權在握,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只是在李存信的面前,他卻抖不起來。因為三原李氏的勳業,天下無人能及。唐室的天下,一半是靠老爵爺李靖的力量打下來的。 想當時太祖唐公李淵起自太原時,並不是實力最強的。虧得是世子李世民,也就是後來的太宗皇帝,果敢有為,引使天下豪傑來歸,才使實力逐漸增強,但真正能底定中原,一統天下,還是靠著李靖的來歸。 李靖得俠客虯髯客之助,在中原積聚了一批極大的勢力與財富,他本人又極精於戰略兵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李靖挾這批人力財力歸唐,才使李淵父子在逐勢群雄中,脫穎而出,終而成為最強大的一股力量。 而後李靖又掛帥東征西討,奠定了唐代的江山大業。 李靖對李世民忠心耿耿,盡了最大的力量,匡助他成就了巨業。 那是由於他本人沒有野心,及對李世民的忠心擁戴,若是他稍萌異志,取唐室江山易如反掌。 因為唐室的兵都是李靖訓練召募的,一些得力的將帥也都是李靖的朋友或部屬,李靖若有意自立,別人只有看的份。 因此,唐室底定後,對三原李氏的感激是可以想像的,而三原李家的權勢也一直是皇室最信賴的擎國支柱。 他們一直有著一支自行掌握的勁旅,在全國的軍勢均衡中,有著學足輕重的力量,因此,朝中不論誰當權,都必須要拉攏好這一支家族。 侯希逸跟李存信的父親交情,已經很好,李存信即將執權而起,侯希逸自然要盡力拉攏了。 也因此,他雖然身在百忙之中,李存信拉著他到娼寮中等韓翃,他也只有恭陪。 韓翃來了,看見李存信對韓翃的恭敬,侯希逸怎敢怠慢,也站了起來。 李存信的確是個性情中人,拖著韓翃自我介紹道:「韓先生,在下李存信。」 韓翃拱手道:「公家國之干城,侯爺威名遠播,韓翃仰之久矣。」 李存信笑道:「先祖或許為朝廷做過一些事,以光君以及小侯,都只是仰仗祖蔭而已,算不得什麼,見過這位當今太子殿下駕前第一紅人,當朝司馬侯公希逸,論輩份,該是我的叔叔。」 侯希逸忙道:「不敢當,我的少爺,你可從來也沒把我當成長輩,從小就叫我老侯,怎麼今天當著韓先生的面,你反而對我客氣起來了?」 李存信微微一笑:「那是有道理的,因此等一下,我就要向你興師問罪了,所以先叫你高興一下。」 侯希逸怔了一怔:「向我興師問罪?我的少爺,我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李存通道:「別忙,別忙,先吃飯再說。韓先生,請坐,很冒昧在此地跟你會晤,不過我們今天下午已經到尊寓去拜候過了。 因為你不在,老侯又說在此地可以見到你,所以我們一腳就到這兒來了。」 韓翃心中很感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