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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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一陣熱,腦子裡轟的一聲,像有人打了他一棒似的,手扶著桌子,軟軟地向地下滑去。 柳婆兒一陣數落,見韓翃的臉色又青又白,心中倒是十分得意。 她雖然知道柳青兒對韓翃十分傾心,若是得罪了韓翃,一定會使那棵搖錢樹十分傷心,或許還會發幾天脾氣。 但若能就此打發掉那個窮鬼,那還是值得的! 等到韓翃吐了血,柳婆兒才著了慌,她是怕韓翃就此不起,死在這座樓上,那可麻煩了這人命官司打起來,真能把柳婆兒這條老命及苦心積蓄多年的棺材本兒全都給賠了進去啦! 所以柳婆兒忙又上前抓住了韓翃的衣服,急叫道:「韓相公,韓大相公,你是怎麼了?」 口氣焦灼而關切,倒不是假裝的,韓翃一時急怒攻心,羞憤難當,心血上沖,才昏了過去。 那口血倒是吐了出來的,若是瘀積心中,漸成患根,那麻煩可大了。 人也因為這口血的噴出而清醒了,只是一時還感到無力而已。 柳婆兒這一拉一叫,使他萌起了無限的厭惡之心,勉強地站了起來,冷冷推開了她道:「我很好,大娘可以放心,我不會死在你這兒。」 柳婆兒究竟是樂戶人家,受得了氣也聽得下話。她這時只希望韓翃能夠自己好好地走出去。 隨他說什麼都不在乎,當然她也明白,韓翃能為自己一罵而嘔血,至少羞惡之心猶烈,以後必當不會再來了,那又何必跟他嘔這片時之氣呢? 所以她陪笑道:「韓大相公,你是中過會元的讀書相公,可別跟我們婦道人家一般見識,老婆子剛才的話,只是一陣放屁,你也別放在心上……」 韓翃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摸索著下樓而去。 柳婆兒忙又跟在後面殷勤地問道:「韓大相公,你的身子挺得住嗎?還是先歇一陣再走吧!要不,叫毛夥送你回去。」 「不必,我好得很,自己走得了,不敢勞駕了。」 「那……你的金子還沒拿呢!」 「不要了!全賞給你,算是彌補以前少給的。」 柳婆兒倒不是看中那幾兩金子,但知道此刻不能去撩撥韓翃,只望他快點出門,越快越好。 誰知忙中偏偏事情多,韓翃下了樓,才轉出了洞門。 他就跟一個人撞了一下,那是怪韓翃不好,他沒有走鋪好石塊的小徑,扶著牆踏泥疾行為圖個簡快,卻看不見外面有人來,若是走在路上,雙方就能互相看見了。 這一撞根重,韓翃滾跌出去,又是一小口血噴出,這倒不是撞傷的,而是适才沒有吐盡的殘血。 因這一撞,也激了出來,所以韓翃倒是立即恢復了便捷的行動。 那時的讀書人倒不是死讀書,除了詩文經義之外,還須旁通雜學,凡是金融糧稅、漁鹽銅鐵、土木河工水利,多少要學一點才可以致仕而用,再者,騎射擊劍也得要通,投壺蹴鞠可以不精,但不可不能。 在鄉里學不到,就遊學到長安來學! 有了這些,才可展開社交,參與各種活動,不管沾上那一方的邊,才有晉身的機會,否則光靠詩文是難以得人賞識的。 韓翃來到長安後,倒也熱心地練過一陣子,功名雖潦倒未第,這一身拳腳功夫卻沒有擱下。 因為韓翃常在市上活動,跟當街的一些遊俠兒有點交情,那些交情有時也是靠打出來的。 這一撞對他而言,倒是有益而無害,所以他心中充滿了歉咎和感激。連忙言道:「對不起!對不起!」 對方只是個小孩子。十三、四歲年紀,個子長得已像個大人,臉上仍是稚氣末脫,看穿著打扮,總是豪門大家的親隨,只是他的神氣更高貴些…… 他首先看到的是韓翃吐了血,心中著急,以為把韓翃撞傷了,急急地道:「嗨!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了?好好的路不走,怎麼摸著牆沖出來嚇人呢?雖然是我的膽子大,這下子也給你嚇去半條命!」 看他的樣子,略略受驚是有的,但未必如他所說的嚇去半條命,他誇大其詞,只是為了惡人先告狀。 韓翃因為對方是個小孩,心中更覺不安。 韓翃連忙道:「實在對不起,我因為心急著趕路,沒看到有人來,那一撞不輕吧?有沒有傷著那裡?」 那小子精壯結實,半點傷都看不出來。 被韓翃如此一問,倒是反覺不安了,因為韓翃的一小口血就吐在下擺上,白色的衣襟上一塊殷紅,十分明顯。 因此,對韓翃的慰問反而感到很內咎,連忙上前扶著他,歉然地道:「不,先生,是我不好,我太不小心,應該可以躲開的!!我練過功夫,因為侯爺要我來找人,我怕錯過了。怔著猛衝,才把你給撞傷了,我扶你去給咱們侯爺瞧瞧去,他的醫道很精,身邊也經常帶著治傷的藥。」 「不必麻煩,我沒什麼!」 「不,先生,剛才你吐了口血,那是受了內傷,可不能耽誤。去給侯爺瞧瞧,先生,你別不好意思,也別怕咱們侯爺,他為人很好,沒一點架子。」 「你們侯爺可就是在前面宴客的那位?」 「是啊!咱們侯爺是三原開國公老王爺的後人,早就晉封侯爵,老王爺薨了後,朝廷有意把侯爺加晉為國公,繼承老王爺的爵位,這次應召進京,就是為了此事。」 李靖是開國元老,功勳彪炳,舉世同欽。 對他的後人,韓翃實在不能說什麼,可是今天他卻不想去見這位長安聞名的佳公子。他苦笑一聲道:「小哥兒,我想不必了,因為先前吐的血,可不是被你撞傷的,倒是把殘餘的瘀血震得吐清後,我覺得好多了,你忙你的去吧—.」 這時柳婆兒從樓上下來道:「小哥兒,韓大相公不願意去見侯爺,你就由他去吧!韓大相公,你走好,今兒實在是抱歉,歡迎你改天再來玩。」 她堆起一臉虛偽的笑容,韓翃不禁大為反感,冷笑道:「柳大娘,你放心,我不會去打擾你們的貴賓,而且,我以後也不會再來了。」 推開了那小廝的攙扶,韓翃又向前急沖而行。 那小廝卻跳前了幾步,擋住了韓翃的路,作了一揖,含笑問道:「韓大相公,您的大號是不是叫君平?」 韓翃微怔,最近已經很少有人稱呼他的表字了,那些姐兒們稱他韓先生或是相公,有人則叫他大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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