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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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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混的,尤其在塞上,差不多都會兩手的。」 烏賽珍笑笑道:「小金寶,很抱歉我沒得人允許就替你收拾東西,這是我不得已。」 小金寶笑笑道:「小王爺,這是什麼話,您已經知道我跟半天雲有關,沒把我當犯人看待,已經很感激了,您搜我的房間也是應該的,只是您白費心了,半天雲的手下都是些不識字的大老粗,一切消息都是口傳的,不會有一點痕跡留下,那也是為了謹慎。」 烏賽珍笑笑:「我也不是為了要找證據,事實上你自己都承認了,還要什麼證據呢?最主要的是我怕你回去有危險,那兒的人太雜,一個疏神,讓你挨了一冷槍,豈不是害了你? 我把你的槍還給你,就是沒有再戒備你。」 小金寶仰頭道:「謝謝小王爺。」 「昨夜你不肯回自己屋裡去,我就想到你害怕的是什麼。昨兒一夜,你這兒就沒斷過巡邏的人,而且我還派了兩個人澈夜沒睡,守在屋子外面。」 白振英道:「我怎麼沒看見呢?」 烏賽珍笑笑,掠掠鬢髮笑道:「白先生,要是讓你看見了,還能算是埋伏的暗椿嗎,這一夜雖是白忙,但是卻知道你白先生是位今之柳下惠,例也是值得的。」 白振英也只有笑笑,於是大家一起下了樓,樓下已經停著一列回民裝束的馬隊,共有七個人,每人都背著黑烏烏的長管馬槍,精神抖擻,巴山虎的馬已備好了,另外還有兩匹馬,一匹上面堆著個大包袱,想必是給小金寶準備的,另外一匹則是全身黑毛,十分英駿。 白振英一見就喜愛了,這才是他心嚮往之的良駒,是真正的阿拉伯駒種,不但外形好,耐力、速度一切都是上乘的,上面裝著他買來的鞍子。 白振英上前拍拍那頭馬的頸子,笑著道:「巴老哥,這是你給我新買的馬,真好,我一直就想要這麼一匹馬。」 巴山虎聳聳肩:「白爺?這兒找匹走沙摸的馬不難,但是像這個樣兒的神駒,恐怕找遍新疆,也很難找到兩三頭,這恐怕是小王爺給您準備的,昨夜我給您找的是這一頭。」 他指指小金寶的馬,白振英抬眼望著烏賽珍,她微微一笑:「它叫黑珍珠,白先生還喜歡嗎?」 白振英道:「喜歡極了,可是……」 烏賽珍道:「喜歡你就騎著吧,這原是我的座騎。」 白振英一怔道:「那怎麼行呢?」 「為什麼不行,寶馬贈英雄,白先生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從昨天到今天,白先生的表現,夠得上是個英雄,也配得上這匹馬。沙漠上的好馬雖多,但這種良駒卻是無價之寶,因此你不必說向我買的話,我家裡賣馬,我的馬卻是不賣的,走吧,請上馬,趁著天涼正好趕路。」 「烏小姐,你的馬送給了我,你自己呢?」 烏賽珍撮唇發出一聲哨音,遠處又跑來一頭駿騎,比那匹馬還要雄壯,全身毛片似火般的紅,跑到烏賽珍面前,搖頭奮蹄,似乎十分高興,烏賽珍上去摸著它的鬃毛笑道:「我還有一頭,它叫霹霹火,本來我想把它送給你的,可是它性子太烈,不肯讓陌生人騎,只好把黑珍珠送給你。」 她扳鞍上馬,姿態十分輕盈美妙,那頭霹靂火還沒等她坐穩就撒腿跑了開來,但烏賽珍的騎術很精,她的身子任何一部份沾上了馬鞍,就好像粘上去了一般,一任那匹馬如何奔騰跳躍,她的身子也隨著上下,直等那匹馬在沙漠上飛繞了一大圈,泄了野性,才平穩地踏著碎步跑了回來,白振英忍不住笑道:「烏小姐的騎術真精。」 烏賽珍微微一笑道:「俄國的騎術是世界聞名的,可是我在莫斯科讀書的四年中,包辦了騎術冠軍。」 白振英道:「俄國在沙皇時代,騎術是皇家貴族重要功課之一,但他們前幾年鬧革命,推翻了帝制,改行共產社會政體,這些貴族化的玩意兒,應該不太重視了。」 烏賽珍道:「沒有的事,只是由帝國專制改獨裁專制而已,驅走了舊的貴族,興起了另一種新的貴族,依然是過著奢侈的生活,騎在老百姓頭上,只是不再用那些公爵、伯爵等貴族的頭街而已,老百姓的生活並沒有改善。」 白振英輕輕一歎:「在北京的大學裡,有些人把俄國的兩次革命吹得神奇無比,把俄羅斯的共產主義社會說成了人間的天堂,看來是言過其實了。」 烏賽珍微笑道:「他們應該到俄國去看看那些老百姓真正的生活,就知道什麼是天堂了,俄國老百姓也說自己是生活在天堂中,因為天堂是為人而設的。」 白振英笑了起來,他發現這個女郎不僅充滿了智慧,而且還十分風趣,遺憾的是她跟關天月不能相投,否則這將是非常美妙的一對佳偶。 ▼第五章 在槍兵的護衛下,他們開始啟程了,也真正地開始進入了大沙漠,白振英這才瞭解不毛之地真正意義。 沙漠中不是全部細沙,大部份還是細小的石子,被風卷起來,打在人身上,像針刺般地疼。 還好,他們選擇的路線是沿著孔雀河上溯,第一夜歇在羅布林湖畔,在這裡會合了烏賽珍牧民槍隊的另一部份,他們是來打前哨的,總共有二十多人,加上先前隨行的十六個人,總計是四十名,全是精壯的青年,也是烏賽珍的忠貞臣民,每個人都對烏賽珍非常尊敬。 晚上宿營的時候,白振英也第一次領略到塞上的營火風光,那四十名槍兵中,居然有六個少女。 她們在馬上的矯捷不亞於男子,可是宿營下來,她們換上了少女的服裝,在乾柴架成的火堆旁,以美妙的歌喉,唱出了古老的牧歌,竟是曼妙動聽,悅耳萬分。 白振英讚歎地道:「美,真美,關大哥跟我說起草原風光時,就使我十分嚮往,所以這次我不辭千里,跋涉前來,就是想領略一下,身經目睹之後,發覺比他所說的還要美,這簡直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烏賽珍笑道:「塞外是古時代的西域,維吾爾人本是音樂民族,每個人都有天賦的好嗓子,每個人都會唱歌,我們在沒有語言之前,就先有了音樂,最初大家就是以歌唱來傳達思想的,重要的聚會時,兩個部落還是用歌唱來互相談判,因為在歌唱中,情緒不會激動,即使是粗俗的詬罵,也被歌唱美化了,聽來不太刺耳。」 白振英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中國的樂器,很多是由西域流傳過去的胡樂,像琵琶、胡琴等,本來都是胡樂,現在已演變成國樂的主流了。」 他滿足地伸展一下四肢,躺在氊子上,望看藍天中閃爍的明星,歎著道:「這真是一個美麗而充滿歡樂的地方。」 烏賽珍笑道:「白先生怎麼會有這種看法呢?」 「剛才我聽了十幾隻歌,歌詞由你翻譯給我聽了,每一首都是充滿了歡樂,即使是遠征的驪歌,明知一去就可能是死別,但是仍然以歡笑祝福代替了悲傷,似乎維吾爾人從來都不知道有悲傷。」 烏賽珍肅容道:「是的!天山兒女不懂得悲哀,不懂得流淚,因為他們沒有時間悲哀,沒有時間流淚,他們的生活並沒有想像中快樂,省政府雖然設了保護邊疆民族的法令,但是沒有足夠的力量來執行。多少年來,我們一直在受著許各無形的侵略,完全靠我們白己的力量才保護自己。沙漠雖然有美麗的一面,但比起中原的河山,仍是遜色多了,在這裡求生非常困難,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中,充滿了辛酸,但是我們不放棄這種傳統,不離開沙漠,因為它不但是我們生長的地方,也是我們最可靠的保護者,如果不是這一片天然的屏障阻遏了很多的入侵者,維吾爾人恐怕連這一片淨土也難以保全了。」 白振英不禁默然,片刻後才道:「烏小姐,傳統固然要保存,但是時代在進步中。」 烏賽珍笑笑道:「我不反對進步,可是有很多人不是為幫助我們而來的,他們是存著劫持的目的而來的。」 白振英剛要開口,烏賽珍已憤然地道:「他們看中了大山腳下的野馬,便成群地濫捕,他們要牛羊,卻不願意花勞力來飽養,為了淘金沙,任意破壞水源,斷絕牧人的生計,安西敦煌城裡,都有維吾爾的女郎在被迫賣淫,這些可憐的女孩子,都是半搶半騙誘拐而去的,因為不是我這一族的,所以我沒去追究,但現在的半雲天,想要席捲我們的牧場,我就容不得他如此張狂,他如果敢來侵犯,我就給他一個迎頭痛擊,那怕血染大漠也在所不惜!」 這時候,她不是一個嬌娟的少女,而是一個殺氣歡騰的女將軍,倒真有點小王爺的氣派了。 白振英自然沒話說,烏賽珍歎口氣道:「我也知道我這種思想太激烈,也是我跟關天月格格不合的原因,他喜歡的是溫柔嫺靜的女孩子,可是沒法子,我家沒有兄弟,我也沒有忘記我有一半維吾爾的血統,對我的族人有責任,我必須挺直了腰來為保護我的族人而奮鬥。」 白振英歎了口氣,他感到很難開口,也不知道如何打破這個僵局,倒是烏賽珍自己笑了起來:「白先生,對你說這些很不禮貌,其實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是抱著開發邊疆的懷抱而來,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但是治安的力量不足保護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自衛。家母把我送出去求學,也是要我多學一點,多備一點自衛的知識,為族人多盡一分責任。」 白振英笑笑道:「國家多亂,豈僅邊疆一地為然,中原各地,也是在軍閥割據的狀況下,不過這個情形一定會過去的,國家也會真正達到統一的。」 烏賽珍柔媚的一笑道:「但願那一天早日來到,我也可以卸下我的責任,這一切雖然是我必須做的,但是我更希望我能過一般普通女孩子的生活。」 由於這麼一笑,白振英才發現她女性化的地方,而且也才意識到她是個女孩子,一個很美的女孩子,不由得看得呆了,烏賽珍有點詫然地道:「白先生,你怎麼了?」 白振英雖然警覺過來。但碧空的新月,柔美的舞影,曼妙的歌聲,合組成沙漠夜間的詩境,仍然浸染著他,使他不由自主地道:「烏小姐,你真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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