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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誰知道呢?半天雲沒辦砸過一件事,這次很難說,他首先要破壞兩位小王爺的婚事,看來已經成功了。」

  「關大哥眼烏小姐的婚約已經解除了?」

  「還沒有,不過將來結合的可能性不大,這倒不是他的力量,而是他們兩個人本身就不投契,兩家雖是緊鄰,而且又有親約,可是他們始終就沒有緣份,碰上了就吵架,以前關小王爺都是讓著她,但是最近……」

  「最近怎麼樣呢?」

  「白爺,很對不起,我現在不能說,到了關家牧場,我再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唉,其實您見了關小王爺,不用我說也會明白了!天候不早了,我們歇下吧。」

  白振英籲了口氣,和衣倒在另一邊炕上,沒多久,居然睡著了,小金寶原以為他會有進一步動作的,直到聽見白振英輕微的鼾聲,才死心地拉起毯子蓋著身子睡了。

  伴著一個男人,同睡在一張炕上,卻一無其事,這是她解事以來從沒有過的事,在她的心中,男人就是在她身上尋求滿足的剝削者,今天她居然遇上了一個不剝削的男人,這是一種新奇的經驗,也使她微感失望。

  心裡翻騰著千萬複雜的思想,也為著今夜發生的一切以及將來的命運煩擾著,使她更難以入夢,由於心裡煩,跟著身上熱了起來,毯子蓋不住了,而且薄薄的衣服也穿不住了,於是她推開毯子,翻身坐了起來?才邁步下了炕,白振英忽然問道:「金寶姑娘,你要上那兒去?」

  乍然一問,倒是把小金寶嚇了一跳:「你沒睡著?」

  「睡著了,可是我很容易驚醒,」

  「真對不起,吵著你了,我……我要解手去!」

  「毛房在後屋,我送你去好了。」

  說著拿起了燈,小金寶本來沒這個意思,見他如此認真,倒是不好意思,忸怩地道:

  「怎麼敢麻煩您呢?」

  「沒關係,這是應該的,既然我邀你上來睡,自然就有保護你的責任,不讓你受到一點危險。」

  小金寶心裡很感動,只得跟在白振英後面出了門,來到了毛房,看著她進去,又等著她出來,回到屋子裡,看看還有半盆洗臉的殘水,她就在盆裡洗手,故意一按盆緣,把水潑出了一半,全淋在身上,哇的一聲輕呼:「糟了!這可怎麼可好,我……真是該死。」

  白振英笑了笑:「沒關係,脫下來,很快就會幹的,這又算得了什麼。」

  小金實心中暗暗得意,她先脫了上衣,裡面只有一條細小鮮紅的肚兜,豪壯的乳房倒有一半擠在外面,她用眼角輕溜白振英,心裡更得意了,因為白振英的眼睛在看著她,並沒有避開去。接著她又脫下了長褲,只穿了一條過膝的短褲,露出了一截大腿,可是白振英的神情卻很自然,並不見得很特別,這倒又使小金寶拿不定主意了,因為在她的經驗中,她以這種姿態站在一個男人面前時,對方的動作就像頭餓狼似的撲上來,從沒有像白振英這樣無動於衷的,她不禁泛起了一個念頭:「是我不像個女人,還是他根本不是個男人?」

  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很惹火的女人,可細看白振英,唇下有著須椿,喉頭核結高凸,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那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呢?可憐的小金寶,她實在不知道答案,白振英,居然又和衣倒在炕上睡了。

  她只好咬咬牙:「這傢伙簡直不是個男人。」

  她在心底咕嚕著,在隔壁的巴山虎也在咀嚼著同樣的一句話,和她卻是完全不同,巴山虎是充滿了敬意。

  打從到了屋裡躺下後,他就沒合過眼,木板牆上有著縫,兩間屋子又是緊挨著,何況這邊一直亮著燈。

  他看見小金寶在搗鬼,心裡一邊在暗罵狐狸精,一邊也怦然而跳,甚至於在轉著念頭,怎麼樣等他們溫存過後,把小金寶也叫過來殺殺火。在內地,這或許是不允許的事,但是在塞外,這種行為是可以原諒的,因為女人太少了。

  可是白振英的平靜與視若無睹,使得巴山虎萬分的慚愧,巴山虎自覺從沒有像今天這麼正經過,在目睹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女人後,還能立刻驅走了邪念。

  「這一定是個木頭人!」那是小金寶不是別人所下的詮釋,但是巴山虎的下一句卻是:

  「白爺是神。」

  這一夜是怎麼過去的,三個人都很迷糊,白振英早就睡著了,折騰了半夜的小金實,也無聊地睡了,巴山虎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的。

  但醒得最早的還是小金寶,白振英睜開眼睛時,她已經把半濕的衣服穿上了,白振英翻身坐起笑道:「金姑娘早!」

  一句很普通的問候,卻使小金寶的眼睛潤濕了。多少年來,她從沒有聽見有人這樣問候過她,因此她也很生澀,半天才擠出一句:「白爺,您早。」

  這也是她從沒說過的話,因為她既然沒有被人問候的機會,自然也沒有問候人的習慣了。

  晚上陪著生張熟魏,各種不同而又抱著同一目的男人,他們花了錢,就像是要撈足本錢似的,拼了命地折騰了,也折騰自己。而她,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都得打起精神應付著。

  好容易磨到人累了,陪著個死豬似的男人沉沉睡去,那已是過了大半夜,隱約可聞雞鳴了。等到真正地起來,已經是一般人用過中飯的午後了,也過了問早的時分。

  昨夜是她睡得最安靜的一夜,今天也是她起得最早的一個早晨,所以才有機會經歷到這非常難得的問候。

  白振英似乎根不知道這一句問候對她的意義,笑著看看窗紙上透過來早陽的紅光說:

  「這是一個好天氣。」

  那也是一句極為普通的寒暄,但小金寶卻聽得很新奇,因為她從來也沒注意到天氣的陰睛,笑著打開窗子,透進一股清新的空氣,深吸了一口道:「在塞上,就是好天氣不值錢,一年三百六十天,幾乎天天都是好天氣,難得有一兩天是陰天,更難得老天爺高興飄幾滴雨。」

  白振英哦了一聲,望了那翠綠的楊柳道:「雨水這麼稀罕,這些樹居然還是長得這麼好!」

  小金寶笑了笑道:「那是因為這兒有水源,雨水雖然稀,只要根種得深,伸得遠,還是能活下去的。」

  白振英點點頭:「是的,金寶姑娘,可見生根是多重要的事,只要把根生定了,往深處鑽,那怕再困難的地方也能生存的,也能枝茂葉盛。」

  小金寶看了他一眼,臉上流露出一個苦笑:「白爺,這道理我都懂,只是太遲了,環境逼得我無處著根了。」

  白振英卻笑道:「不,一棵樹能夠活下來。就一定有個紮根的地方,問題是在落根地點的好壞,只要知道了那個地方不適宜生存,立刻就挪地方,總不會嫌遲的,怕就怕在明知根生錯了地方,卻又沒勇氣遷移,慢慢地等待著枯萎,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小金寶感激地望望他,沒再說話,樓下登登登地一陣腳步聲,是皮靴敲木板的聲響,然是烏賽珍那張明朗的臉,帶著明朗的笑,朝白振英點點頭:「白先生早,昨夜睡得還好嗎?」

  那笑容中有著一絲揶揄的意味,白振英卻坦然地道:「烏小姐早,昨天晚上睡得還真沉,不久前才醒。」

  「那倒很難得,我想你們從內地來的大少爺,來到這簡陋的客棧裡,一定很不習慣。」

  「沒有的事,人總要隨遇而安,我睡過此這更糟的客棧,床上全是臭蟲,我還是一覺到天光!」

  「有臭蟲咬你還能睡得著?」

  「它咬它的,我睡我的,不去想它就睡得著了。」

  「白先生的定力真使人佩服。」

  白振英微微一怔:「定力,烏小姐,這是怎麼說昵?」

  小金寶本來一直是低著頭,這時勇敢地抬起來:「小王爺,昨夜是白爺憐憫我,讓我睡在屋裡,可是白爺是何等尊貴的身份,我們這種女人怎敢冒瀆他呢?」

  烏賽珍笑笑道:「你別解釋了,我都知道,這倒不是什麼身份高低的問題,主要的是人對人的看法,白爺是個有智識的人,他的眼中,你跟我完全一樣,都是個人,他拿你當個人看待,一樣的尊重你。」

  小金寶哽咽著道:「是的,我非常感激。」

  烏賽珍嫵媚地一笑:「感激倒不必,白爺也不是指望你報答,只要你不辜負白爺的一片看重,今後挺起胸膛,抬起頭做人就是了。白先生,是不是可以走了?」

  白振英忙道:「可以,我隨時都能上路,不過不能稍微耽擱一下讓金寶姑娘去收拾一下東西?」

  烏賽珍笑了一笑:「不必麻煩了,我已經派人代她收拾好了,錢財細軟都巴上了,一點都沒少。還有這個,你隨身帶著吧,說不定路上還用得著。」

  她遞過一把土名叫蓮蓬頭的左輪手槍,槍很新,也很小巧,連帶著一條皮帶,扣著廿幾發子彈。

  小金寶臉色變了一變,但仍道謝著接了過來,系在腰上,而且還抽出來放回去一次,試試別槍的位置,手法很熟練,動作也很快,白振英愕然道:「你會使用嗎?」

  小金寶淡然道:「這是我的東西,我當然會使用。」

  白振英搖搖頭道:「真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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