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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胡大通直接發作,其餘那些不開口的心中也一樣的窩囊,所以都把眼睛望著水娘子。

  水娘子卻盈然一笑,用手按在他的肩上,細聲道:「胡兄弟,敢情是為著這個生氣呀,那你可錯會了衛大哥的意思了,他是把你當自己人,委屈你在這兒,是要你幫著招呼著點兒,正是特別看重你們各位。」

  胡大通一怔道:「這還叫特別看重?」

  水娘子一笑道:「可不是,趙振綱他們上了樓,可不是特別看得起他,而是把他們分開,至於這個樓下,正是咱們招呼正主兒的地方。幾天前在長辛店社公祠前那一場戲,你瞧見了,司馬青跟上官紅說過他們准來,那邊的兩排桌子就是給他們留出來的。胡兄弟、趙振綱雖然是個總鏢頭,但是論名氣,不會比司馬青跟上官紅大吧,衛大哥把他們跟各位座兒設在一起,這不是特別瞧得起各位嗎?」

  她用手一指,果然有十幾張大圓桌排成兩列,都靠著兩邊擺著,跟他們這邊隔著一條過道對立,全都空著。

  水娘子笑笑道:「花廳上敵友不分,只有這樓座下才是壁壘分明,胡兄弟,衛大哥要不把你們當自己人,會讓你們在這兒嗎?他要我告訴你們一聲的,我一忙就忘了,你就包涵著點吧。」

  拍拍肩膀,她又像朵花似的走了,留下一股香風,熏得胡大通醉陶陶的,火氣早就沒有了,而且突然覺得自己重要起來,可是桌上別的人卻沒有這麼興奮。

  ▼第十一章

  他們雖然沒有了委屈,卻有著更多的不安,因為這一坐,使他們的立場完全地攤明是衛天風這邊了,如果當時一言不合,動手拚命,他們還可能會頂頭一陣,但無法又推辭退出,因為這是他們自己選的,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份量,十個人加起來,也抵不住司馬青的一支劍,這不是來賣命,而是被擠著去送命了。

  因此當司馬青與上官紅在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們作伴走進來時,他們的心都抖了一下,然後他們又看見了一個人,越出那邊的行列,跑到這邊,揀了一張空位子坐下,更感到奇怪了,因為這個人正是最搗蛋的柳麻子。

  柳麻子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突梯滑稽的樣子,一手拿著搖板,一手搖著破摺扇,晃呀晃的進來。

  因為胡大通這一桌上所坐的人,身分地位都還在江湖上叫得起字型大小,所以共桌的人不多,除胡大通外,只有四個人,不像別的桌上那麼擠,五個人占一張可以坐十二人的圓桌,這也算是天風堡對他們一種尊敬禮遇的表示。

  胡大通被水娘子那一陣笑語溫柔,早已清除了火氣,雖然水娘子是尤青雄的渾家,又是十大天魔之首火鳳姑易雙鳳的姨孫侄女兒,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高出他許多,胡大通也不敢存什麼妄想,可是被一個漂亮的女人,滿口親親熱熱地叫著兄弟,又不避形跡地拍拍肩膀,這已經夠使人高興了,何況這個女人的身分又是那麼重要呢。

  胡大通正當想在言行上對這番禮遇作一番報答時,柳麻子偏偏就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空位上。

  昨天柳麻子跟吳海獅衝突鬧開來的時候,胡大通也在場,目賭著一切的經過,心裡對柳麻子多少也有個數兒,一個敢跟吳海獅公開叫陣,甚至於公開跟天風堡表示作對的人,必然是有兩下子。

  胡大通掂掂自己的份量,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不夠秤量柳麻子,可是在水娘子當眾給了他一個大面子之後,柳麻子這樣一個受人注目的角色偏又坐在他的對面,整個酒樓的注意力也都看在他們這一桌,胡大通覺得如果不再作一點表示,那就太窩囊了,於是他咳了一聲,聲音很大,讓大家都知道他要說話了,才以響亮的聲音道:「柳朋友,幸會,你畢竟還是來了。」

  柳麻子滿臉堆笑道:「可不是嗎,聽說這家茶樓新開張,酒菜打對折,我想來撿頓便宜的酒菜吃吃,那知道各位消息還真靈通,居然也跟我一樣的心思,而且捷足先登,想找個座兒都不容易,對不起,我看見空位子就坐下了,沒問一聲是不是有人?」

  胡大通見他裝瘋賣傻,正中下懷,樂得跟他扯下去,等到天風居的人來招呼了,既免得出頭,又做了面子,所以冷冷地哼了一聲:「座位現在沒人,回頭有沒有可不知道。」

  「沒人就好,在下只是打擾一下,吃過就走,各位點的菜太豐富,在下可花費不起,因此不敢跟各位客氣了,各位請自便,在下的這一份自理……」

  胡大通又冷笑一聲道:「朋友,只要你來了,此間主人絕不會吝嗇虧待了朋友,只是昨天聽朋友口中說得很漂亮……」

  柳麻子哦了一聲:「老兄,學生柳小亭,外號柳麻子,是在金陵說書為生的,幹我們這一行的,口中說的話可認不得真,跑江湖混開口飯嘛,還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上了汪汪叫的狗,少不得還要放幾響狗屁。」

  胡大通的臉一沉:「昨天吳海獅吳二當家的要你今天上天風居來,你說過不來的,那是句什麼話呢?」

  柳麻子笑了一下:「那是放狗屁,放給臭狗聽的,你老兄居然聽見了,而且也聽懂了,可見我那個屁沒有白放。」

  胡大通砰的一聲站了起來,但柳麻子摺扇一合笑道:「柳麻子雖然是放的狗屁,可是放了出來,總還是個屁,我麻子不賴帳,要說那些狗腿子、王八羔子要請我老人家,麻子要是真當回事兒,豈不是龜孫子了,這龜孫子是萬萬做不得的。」

  胡大通冷笑著道:「柳朋友,要來的人,一個也沒敢不來,包括你朋友在內,何必還要充硬骨頭呢,對面有你的位子,快過去坐著吧,別在這兒裝瘋賣傻了。」

  柳麻子淡淡地道:「老兄說的什麼我一句也不懂,我只知道這兒是家新開張的茶樓,我是來吃東西的,花錢上館子吃東西,不論貧富都是主顧,都是店家的衣食父母,怎麼能給我安排座位呢?我愛坐那兒就坐那兒……」

  胡大通見他還在裝糊塗,不禁怒聲道:「朋友,你還說這個就不上路了,你看看這廳堂裡上上下下,誰都知道今天在這兒幹什麼?」

  柳麻子道:「別人幹什麼我不管,我是來吃東西的,夥計,夥計,你們這是對客人的樣子嗎?客人來了半天,連個招呼的人都沒有,你們今天新開張,要是以這種態度做生意,大概也就開張到今天為止了,以後鬼才會上門。」

  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在看著他,至少有十幾二十個夥計站在一邊,但是因為沒得進一步的指示,所以才沒過來,水娘子俏麗的身形在樓欄上伸出來張了一張,明知故問地向著底下問道:「什麼事呀,怎麼把客人給得罪了呢?小李子,你去招呼一下,記住,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不管是冤家、親家,這會兒可都是客人,不能失了禮數。」

  她叫的小李子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小夥子,頭髮梳得整齊雪亮,衣服也永遠是光光潔潔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很能給人好感,四海春的時候,他就在幫水娘子管店,水娘子不在的時候,店裡大小事情都由他作主。

  平常他跟水娘子也很接近,經常有說有笑的,而且也常出入水娘子的私室無禁,於是就有人造他們不乾不淨的謠言,說他是水娘子養的小白臉。

  可是日子久了,大家看著又不像了,這個小李在韓家潭那兒認識了一個叫金瓶兒的粉頭,打得火熱,小李一有空就往韓家潭跑,而金瓶兒只要那天沒有當差,也一定膩在小李的屋子裡,晚了就住下了。

  水娘子常拿金瓶兒的事跟小李開玩笑,金瓶兒見了水娘子滿口稱大姐,也挺親熱。

  因此大家也就不懷疑,水娘子跟小李有一腿了,沒有一個女的肯讓自己的小白臉去沾別的女人的,而且金瓶兒的醋勁也很大,小李上她那兒,只要跟別的妞兒多說笑了兩句,她都會鬧著半天,這樣的一個醋娘子,也不可能讓小李跟水娘子怎麼樣的。

  直到大家在不久前知道了水娘子的真正身分,敢情她是渤海龍王尤老大尤青雄的妻子,那當然更不可能跟別的青年小夥子不乾淨了,所以這個小李的身分也就讓人另眼相看了,至少他在衛天風的圈子裡是個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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