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情深(76)_司馬紫煙

七六

　　聶紅線淡然地道：「我倒無所謂，這條命是拾回來的，生死已不足掛懷了，倒是古秋萍，他跟三魔作對的原因既不為仇，也不為名利，完全是一股急公好義的個性，他是個很可欽的豪傑，希望二位多關照他一點。」

　　錢斯同慷慨地道：「那還用說，他雖不是俠林中人，但他的行為比任何俠義道都可敬，假如淩兄要找個人接手的話，我認為他是個最適當的人選了。」

　　聶紅線冷笑道：「一個綠林道的人配做快林領袖嗎？」

　　淩雲峰苦笑道：「我上次就頗有此意，所以力勸他退出黑道，從事於正途，好好地幹上幾年……」

　　聶紅線冷哼一聲道：「古秋萍跟我談過了，他不會接受的，第一是志趣不合，第二他根本就看不起俠林。」

　　淩雲峰居然忍下了她的譏諷，和顏悅色地道：「他有理由看不起我們，以今天下午的事情來說，我這俠林領袖所表現的昏庸就足夠令他不齒了，我能找到他嗎？」

　　聶紅線忙道：「莊主找他幹什麼？」

　　淩雲峰道：「我只想表達我對他的歉意。」

　　「不必了，他並不記怨，否則也不會叫我來送信了，現在他潛伏在源通米號附近，監視著三魔的行動，能不能找到他很難說，如屬必要，他自動會跟莊主見面的。」

　　淩雲峰想想道：「那就算了，我對他充滿了歉咎之心，卻不敢企求他會原諒我，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兩個人告別錢氏夫婦後，淩雲峰帶著聶紅線穿房越室，避開了莊中人的注意，悄悄地離開了莊院。

　　一直到了河邊，淩雲峰摘下了幾段枯枝，拋在水面上低聲道：「聶女俠，你的輕功怎麼樣，我們必須靜悄悄地走！」

　　「登萍渡水是上乘輕功，我沒有這份成就。」

　　「那我就托你一把，你提住氣就行。」

　　聶紅線一笑道：「我有我的辦法，莊主請自便吧。」

　　淩雲峰不再多說，輕輕一縱身，踏在飄浮的枯枝上，幾下輕點，已經到了對岸，回頭一看聶紅線已緊跟著過來，竟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方法，不禁詫然問道：「聶女俠，莫非你是直接飛過來的，我沒聽見你騰越呀。」

　　聶紅線笑道：「一縱十幾丈，我還沒那麼高的本事，中途在水面上換了一口氣。」

　　淩雲峰低頭瞧她的弓鞋，只有鞋尖濕了一小塊，搖頭道：「真了不起，你已經能淩波渡海了。」

　　聶紅線淡然道：「這也不算什麼了不起，我以前幹的是飛賊，輕身功夫是最基本的武功，何況淩波渡海只是叫名好聽，實際上全靠提住一口氣急沖，最多不過三四十丈而已，哪裡能真正渡海，倒是莊主那一葦渡江，才是真功夫，一段小小的枯枝上可載重數百斤，任意飄遊，是輕功與內勁運化入聖的境界，比我所能高明不下百十倍！」

　　淩雲峰點點頭道：「話雖如此說，但我練的是劍，自小就在這勁與氣上下苦功，完全是苦練的結果，而聶女俠所表現的是天賦，等於是與生俱來，一蹴而成的！」

　　聶紅線冷冷地道：「黑道中的人差不多全是靠天才，很少有幾個人下過苦功，如果有這份耐性與修養，他們就不會從事於坐享其成的無本營生了。」

　　淩雲峰輕歎道：「女俠言之有理，淩某這二十年來因職份所關，接觸了不少綠林道中的知名人物，才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之點，就是他們的天賦無不優於常人多倍，如果他們肯將努力從事於藝事的精練，其發展……」

　　聶紅線哼了一聲道：「那只有更糟，以目前的三魔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把機緣與苦修集於一身，造就更深的武功時，就不會再對掠財越貨這種小罪惡滿足了！」

　　淩雲峰又是一歎，卻不再說話了。

　　二人默默前進，約摸半個時辰，已經來到了鎮上，因為時值夜深，再加上月色昏暗，萬籟俱寂，熱鬧的市鎮像是死的一般！

　　淩雲峰道：「源通米號那邊還有一點燈火，看樣子三魔是在等我們前去呢！」

　　聶紅線卻搖搖頭道：「不見得，三魔雖然發出了通知，卻不相信莊主會這樣快就來到，所以才未設巡守的人，否則一定燈火通明，派人前來相迎了，這倒是機會，莊主正好悄悄地掩了去，看他們在做什麼？」

　　淩雲峰傲然道：「那不行，明人不做暗事，以淩某此刻的身份，豈能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行為！」

　　聶紅線冷笑道：「莊主要講究身份，我卻是見不得人的人，因此恕不奉陪，莊主一個人去吧！」說完轉身欲行。

　　淩雲峰忙叫住她道：「聶女俠請稍候！」

　　聶紅線漠然道：「我雖置生死於度外，卻不想這麼平白無故地上門送死，因此我必須為自己做打算！」

　　淩雲峰一歎道：「淩某無意邀女俠陪同涉險，只是問問女俠，古秋萍在什麼地方，能否先見他一面？」

　　「他只說在附近監視米號的動靜，究竟在什麼地方，做什麼打扮，連我都不知道，現在找他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認為必要，會自動現身，否則也不必找他了，他武功不足與三魔為敵，也沒有顯赫的身份要撐架子，多半是在暗中活動，以有限的能力做最大的運用！」說完飄身隱入暗處，淩雲峰聽她語氣中對自己很不滿，也不便再上去追問了，只好歎了一口氣，移手試了一下腰間劍簧的鬆緊，確定能以最快的速度撥出來後，就挺挺胸，昂頭闊步直向那一點星火走去！

　　源通米號的門面很大，院落也很廣，後面還有樓房，淩雲峰始終沒想到這兒竟早為三魔所據為落腳點了。

　　大門緊閉，只有一扇僅可通人的小門虛掩著，門隙漏出一線燈光，淩雲峰走到小門前推開一看，只有一個小夥計趴在櫃檯上睡覺，他頓了一頓，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小夥計睡得很熟，鼻子裡打著呼嚕，根本沒聽見！

　　淩雲峰不知對方真的疏于防範還是故意如此，但他仍耐著性子，再度敲了幾下門，小夥計才醒了，眯著惺松睡眼，看了他一下，含糊地道：「要買米明天早上來，半夜三更，總不會等著米下鍋吧！」說完趴下又睡了，淩雲峰這下於火來了，雙手按在大門上，內勁默運，往前一推一送！

　　店面是由八塊門板合上的，每塊有三尺來寬，互有榫縫卡住，上下也是用榫頭嵌住的，淩雲峰以沉厚的內勁，將八扇活門的卡榫全部震斷了，嘩啦一聲，倒了下來，一半砸在米籮上，震得米豆亂濺，滾滿一地！

　　小夥計嚇得跳了起來，睡意全消了，開口就想罵人。

　　後拒帳房裡出來一個老者，沉聲叱道：「小五子！你睡死了，連大門都不上好，三更半夜吵得人不能睡！」

　　小夥計連忙道：「我早就上好了，是這個人半夜裡要來買米，我叫他明天早上來，他就把大門推倒了！也沒見過這麼性急的客人，又不是辦喪事，半夜裡來買米的……」

　　他還在咕嘟，老者卻伸手摑了他一個嘴巴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連淩莊主都不認識了，還在滿口噴蛆，惹怒了淩莊主，你丟了腦袋活該，連我的老命也跟你斷送了！」

　　淩雲峰對這鎮上的人差不多全認識，可就沒見過這一老一小，心知必是三魔帶來的人，故意在這裡裝糊塗折辱自己的，心中有氣，面上卻冷冷地道：「老掌櫃一向少見！」

　　那老者哈腰一笑道：「老漢姓葉，賤名開甲，是新來的帳房，生意人無緣拜識莊主，所以莊主您不認識！」

　　淩雲峰一聽葉開甲的名宇，知道他就是劉光遠的親信總管，乃冷笑一聲道：「葉老丈新來，難怪不知道，淩某在此地家居多年，淩雲別莊雖小有薄名，卻從來沒有欺侮鄉鄰，更不會平白殺人，老丈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葉開甲也冷冷一笑道：「這個老漢倒是不清楚，可是老漢也不是無的放矢。今天下午，敝店東的侄子由姑蘇運米前來，住在裕新客棧，被人用刀刺死在房間，店中剛把屍體送到這兒來，說是莊主的大小姐行的凶！」

　　淩雲峰被這樣栽了一贓，倒弄得啞口無言，劉四海是聶紅線刺殺的，錢斯同夫婦與淩芳芳發現了，當時為了避免驚動，才由淩芳芳出頭負責向店家承當下來，想不到反而變成對方的藉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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