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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林綽約道:「是的,把你托給古大俠我很放心,我跟著你的緣故是想跟你一起共度危急險難。」

  陶芙感動地靠著她,林綽約攬著她的肩膀道:「孩子,你的親仇是我此生最重的負擔,我怎能置身事外呢?今天你別鬧彆扭了,好好準備一下,跟羅師哥配合一下,用天殺絕調,成與不成,全在此一舉了。」

  陶芙正要反對。

  林綽約笑笑道:「這不是我們兩門合併,看了你師伯的表現,我也覺得無此必要,但是今天的情形不同,事情的起端是由你師伯起,這是他們應該盡的力,過了今大,咱們各走各的,兩不相干。」

  林綽約的宣佈使許君武愕然,呐呐地道:「綽約,你難道將我們的過去一筆抹殺了嗎?」

  林綽約憤然地道:「虧你還好意思提過去。」

  許君武長歎一聲道:「綽約,你如果還以遊天香的事恨我,你就太不講理了,那純是你的誤會,如果我真的變了心,遊天香也不會嫁到淩家去……」

  林綽約道:「那是她對你變了心!」

  許君武道:「你別忘了是她來找我的,再說憑我許君武當年的人品與才華,說什麼也不會比淩雲峰差吧?」

  林綽約道:「可是你們在一起……」

  許君武道:「不錯,我們在一起談得很熟,但從沒有背著你,每次談話你都在旁邊,我們講的內容從沒有超過武功範圍,以前也許你不瞭解,現在你總該明白了,練武的人談到武功,總是難免忘形的。」

  林綽約憤然道:「你明知我不懂,卻偏要拖我一起參加你們的談話,存心冷落我。」

  許君武又歎了聲道:「綽約,你如果這樣想,你辜負我一片心了,遊天香找我的目的,你清楚我也清楚。」

  「我每次拉你在一起,就是避免她作進一步的表示,再者我也是要告訴她,我有個比她更美的表妹,我們的感情很好,讓她自動死了那份心。」

  「綽約!你知道不知道?游天香雖然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但比你可差得多了,你居然誤會我別戀,那才是我萬萬想不到的事。」

  林綽約似乎有點悔意,頓了一頓才道:「君武,大家都一大把年紀了,重提舊事很沒有意思。」

  「怎麼沒有意思,我的心仍是像以前一樣年輕。」

  「但我們不再年輕了,你該看看我現在的老態。」

  許君武哈哈一笑道:「老的是我,這倒該感謝王大光射瞎了我的眼睛,在我印象裡,你是不會老的,因為我看見的你,還是三十年前的老樣子,永遠不會改變的。」

  林綽約有點激動,但很快地就冷靜了下來道:「過去的事不必提了,你到底作何表示?

  若你認為陶家的血仇你沒有責任,你就帶著你的徒弟趕快離開,別誤了我們的事。」

  許君武道:「這是什麼話?說什麼我也不離開你,何況事還由我而起呢……只是以後……」

  「沒有以後……」

  許君武頓了一頓。

  林綽約輕歎道:「我已經把衣缽交下去了,以後的事由小芙決定,把這件事辦完,我再也不出江湖,我要恢復我沒練武以前的身份。」

  許君武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道:「對,綽約,江湖生涯我也混夠了,辦完了這件事我們回家去,重新開始我們以前的生活,陶姑娘,你準備一下,我起首!」

  羅秋遠忙道:「師父,這該弟子來……」

  許君武道:「不必,這是我自己的事,我稱你師妹為陶姑娘,就是擺脫了我師伯的身份,以私人的立場來向陶家表示歉意。」

  「門戶的事,我已經交給你了,至於以後兩家是否合併,你可以向陶姑娘商量,陶姑娘,你留神了。」

  話才說完,他手中的報君知已經叮叮地擊起來。

  說也奇怪,雖然是兩片沒有生命的鐵板,在許君武手中敲起來,竟具意想不到的威力,每個人都感到心頭同時一震。

  陶芙也不由自主,取起銅琶,隨著鐵板的音節,彈動她手中的那具銅琶,發出如狂風暴雨似的急奏,使得每個人的心弦也跟著跳動,熱血開始沸騰。

  劉光遠卻慢慢地回到座上,與李光祖、馬光前三個人並肩坐下,臉上帶著傲然的笑意,環顧左右。

  他若無其事地道:「鐵板銅琶合奏,乃天下雙絕,俺們自信還挨得過,你們卻不見得能挺,最好還是站遠點,免得受波及。」

  四座群豪早已被那兩種聲音擾得心神不安,聽見劉光遠的吩咐後,立刻像潮水般散開來。

  葉開甲也勉強地挨了一下,終於漸漸地退到一邊。

  古秋萍等三人本來還在一旁守候的,可是挨了一下,崔妙妙與崔可清母女都有搖搖欲倒的樣子。

  古秋萍忙把她們扶到一邊,走到壓力稍輕的地方,安排好了他們二人,再想走回去,哪知未走幾步,即有一股無形壓力,迫使他退了回來。

  鐵板銅琶,到底不同凡響,他只好遠遠地看著,場子中心,林綽約與羅秋遠因為深懂音律,懂得如何趨避,神態十分安詳,不為所動。

  陶芙與許君武配合得很好,彈奏很急,卻不互相干擾,琵琶聲掩不了一聲聲清脆的鐵板,互相奏合,一緊一松,好像是彈棉花似的,將人平穩的心神彈成松蓬的棉絮,使人的血脈為之賁張了。

  奇怪的是三大天魔,他們在座上飲談自如,高聲談笑,說的都是當年在江湖殺人越貨之事。

  而且他們還非常得意,笑聲頻傳,琶板之聲,對他們毫無作用,這可見他們功力之深厚真不可輕視。

  群雄中真正懂得音律的沒有,只有古秋萍一人是行家,但他僅僅懂得音律之妙,不知道音律可以化為武功,因此也只能作一個大概的揣摩。

  所謂大殺絕調,實際上是將內勁貫注在音樂中借一種無形的感應,摧毀人體的血脈內腑。

  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學士,曾有一闕寄調念奴嬌的赤壁懷古,是膾炙人口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這一闕長調詞意豪壯淒涼,撫今追昔,道盡詞人的無限感慨,音調之美,傳為千古不朽的佳作。後人有評曰:「此調宜用關東大漢,和鐵板銅琶以歌之,方能盡其氣概。」

  林綽約所說的天殺絕調,可能就是根據此一靈感所生的至殺之音,所以才由鐵板銅琶合拍奏出。

  練武的人不論正邪,其心胸都是豪壯的,久於江湖的人,其感觸一定也是多得很,天殺絕調正利用這兩點,先以豪情激動雄心,使人在不知不覺間為其所引,全神貫注,功力差的人聽了前幾闕,就會血脈賁張,內腑碎裂而死。

  功力深的人,能挨得過前幾闕,也很難挨得過下手闕的感歎,那是一種年華已逝壯士消磨之悲,昔日英雄今安在?黃土白骨野草中,這是千古英雄的歸宿。

  沒有一個英雄能不死,沒有一個英雄能不老,死固可哀,老更可悲,空有一腔壯懷,其奈筋骨垂衰。

  烈士暮年,千古同悲,也許不一定每個人都懂得音律,可是每一個江湖人都有這種感覺和慨歎。

  而天殺絕調最佳的妙處,就是能借著音響的作用,將人的思想導入那種境界,這時曲調已由高亢進入消沉。

  鐵板的叮叮聲也不如先前那樣清脆,一聲聲轉為低啞,像是一位白髮老將,撫著殺人盈萬的寶劍而歎息。

  琶音低泣如訴,人耳有一種莫名可狀之難受感。

  李光祖忽而道:「老三,從你披髮出家之後,我去看過你幾趟,只有一次碰上你念經,腔調可實在夠人受的,驢叫已夠難聽了,跟你的經唱一比,我寧願聽驢叫。」

  馬光前也哈哈笑道:「老二,你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來了?

  咱家本是想念念經,為自己超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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