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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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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謊話掩飾得十分得體,川康藏邊部族十分混雜,朝廷靖邊的政策是以夷制夷,將令各族的首長置為土司,各轄所部,地位十分特殊,非官非藩,獨自為政,大則數萬人,少則千人,只受朝廷節制,用意很深,散群而治,賦予特權,就可以使邊境各部族不至糾合成眾以作亂! 馮紫英征大小金川時,少不得與這些土司們聯絡一下感情,收置幾個門生是一種攏絡的手腕,只是為數很多,平時根本不相往來,甚至於連姓名都弄不清楚,這時聽羅繼春一解釋,也不再懷疑,笑嘻嘻地道:「這麼久了,難怪老夫一時想不起來,那時賢契還很小吧!」 羅繼春一本正經地道:「是的,那時學生才十幾歲,老師軍務又繁,未能領受教誨,深以為憾!」 馮紫英點點頭道:「尊大人還好吧!」 羅繼春又請了一個安道:「家父幸托粗安,只是時常想念老師,特命學生晉京問候!」 馮紫英皺皺眉頭,大臣結交外藩是禁例,尤其是當著九格格的面,更令他感到不安,可是羅繼春更乖巧,笑笑道:「學生本擬早來拜候,唯恐外界對老師引起誤會,才遲遲未敢晉詣!」 馮紫英哈哈一笑道:「朋友之間敘敘舊情,諒無大礙,尤其賢契與老夫尚有師徒之誼,自然更沒有什麼關係了!」 這番話是說給九格格聽的,羅繼春從懷中取出一個綢包道:「學生聽說今天是師母壽誕,敬具薄儀為壽,請師母笑納!」 他打開綢包,卻是幾十顆珠子,每粒有雀卵大小,光潔渾圓,每顆的值價都在百兩開外,已經是一筆重禮了,馮紫英雖覺心動,到底感到有所不便,連忙道:「自家人何必這麼客氣,來看看老夫已經很知情了,東西斷然不能收,賢契快拿回去……」 羅繼春接道:「老師不要見笑,這點薄儀豈足盡學生之心,更不敢拿來冒讀師母,學生的禮還沒有拿來呢!」 說著又取出一個小錦盒,打開後,裡面是一顆更大更亮的明珠,足足有龍眼大小,豪光四射,他將那顆大珠取出來,放在那堆小珠中間,說也奇怪,無數的小珠竟象有人推動似的,滴溜溜的直滾,聚成一堆,將大珠高高的拱了起來,像是一座寶塔,塔頂舍利子珠光輝映,益見璀璨奪目,廳上一片嘖嘖稱羨聲,珠寶在京師算不得珍奇,可是這種稀世奇珍,倒還是難得一見。 馮夫人出身高貴,也算得是個見過世面的貴婦了,這時竟失態驚呼道:「侯爺,這顆珠子真奇怪,怎麼會把小珠子聚成一堆的?」 羅繼春笑道:「此物名稱珠母,是千年老蚌體中所產,所以才有聚珠之異征,是一個波斯胡賈帶來的,途經西康,為流賊所劫持,恰好學生打獵遇上了,救了他的性命,他以此相酬,學生自知福薄,不配享有此等珍物,特地獻給師母為壽!」 這顆明珠該是無價之寶,馮紫英雖然心中喜愛異常,口裡卻道:「這等稀世奇珍,老夫更不能收了……」 羅繼春道:「這是學生獻給師母的壽禮,老師可作不得主意!」 馮夫人拿起那顆珠母,摩娑把玩,愛不忍釋,羅繼春又道:「此為珠中之精,據說老年人佩在身邊,尚有駐顏延年的功效,家母不幸早年見背,學生留著也沒有用,聽說師母近來身體不大好,佩戴此珠,可以祛病保健,正好用得著,師母念在學生一片孝心,還請收下來……」 馮夫人目注馮紫莫道:「侯爺,妾身最近的確常鬧病,難得有這麼一顆好寶貝,我看就借來帶幾年吧!」 馮紫英實在也喜歡那顆珠子,聽馮夫人這麼一說,才裝模作樣地道:「不敢當!」 羅繼春見機道:「反正能使師母長命百壽,學生心意就盡到了,老師怎麼說都行!」 馮夫人笑顏逐開,把珠子放回錦盒中道:「光借還是說不過去的,趕明兒我叫個好工匠把它用金子鑲了起來,但願能借它的壽,多侍候你老師幾年,等我們老兩口兒入了土之後,連鏈子一起還給你!」 羅繼春何等乖覺,笑著道:「那太好了,學生白賺了一條鏈子,又在師母前盡了心!」 馮紫英得意萬分,心中對羅繼春好感驟增,因為這一來,他既脫了受禮之嫌,而這顆珠子將來還不還,只有天知道,因此笑著道:「能叫你師母多享幾年壽,一條鏈子的代價還是太低了,不過誼屬師生,也就不必客氣,老夫生受了,至於另外的那些珠子,賢契還是收回去吧!」 羅繼春道:「那些珠子原是作為陪襯的,學生知道老師不會看得上眼,不過學生拿出來了,也沒有收回的道理,這樣吧,今天府上還有許多學長,學生一向疏于禮數,未能一一候晤,借這個會,請師母做個主,隨便分配一下,給各位嫂夫人鑲個戒指,帶著玩玩,也算是我這個後生末進一點微心!」 他這麼一說,馮夫人更開心了,覺得這小夥子實在可人,禮是他送的,人情由自己來做,面面俱到,八方玲瓏,乃笑著道:「那我就替她們謝謝你了!」 堂上的那些內善對馮夫人驟得奇珍,早已羡慕異常,沒想到自己還能分到一份,更是喜出望外。 今天只是馮紫英姨太太過生日,上門應酬的都不是大門戶,堂客中雖有一些顯貴家眷,也都是姬妾之流,得到一份厚禮,也是很難得的機會。 因為越大的人家,越重禮數,姨太太的身份比下人高不了多少,除了月例使用外,只有靠正配夫人的年節封賞,攢下幾個體己錢,百餘兩銀子也是一筆大收人。 另外一些官客,都是馮紫英舊日的部屬,太平年代文官吃香,靠著幾兩銀子的幹俸,過日子都很苦,大應酬沒有,恐怕還得束儉兩三個月的生活花費,才備得起一份薄禮,現在得倍於失,對羅繼春也是感激莫可名狀,居然沒有人想到去查究他的身份了。 馮紫英也很滿意這小夥子很懂事,雖然兩三萬銀子花出去了使他有點心痛,但是錢不要他出。卻能借機會給舊日僚屬一份恩情。也給自己做足了面子,何況自己的收穫更大呢! 平常這種應酬他根本不參加,對那些下屬更吝于一見,今天為了九格格在場,他不得不來應付場面,卻還是把那些人隔得遠遠的,現在一高興,居然破例地笑道:「賢契我帶你去見見這些老學長,別的忙幫不上,出點力,跑跑腿還是行的!」 說著領了他滿場轉了一圈,一一介紹過了,有些人他自己也說不上名姓,幸好那批人都是官場中混久了的,不待馮紫英開口,馬上自我起介紹了,羅繼春揖讓中節,謙恭有禮,更博得全堂好評。 謝文龍等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可是也佩服他的機智與應變的能力。尤其是見到他輾轉周旋,應酬談吐那種從容氣概後,謝文龍忍不住低歎道:「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只可借一官難求,否則他倒是很有出息的……」 高人鳳也同意地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的身份,真會以為他是個富士司的世子呢!」 九格格到今天才知道死去的那個傢伙只是飛賊的替身,對羅繼春與龍琦君的那一段戀情則還不曉得,因此以極大的興趣,注視看羅繼春的一舉一動,想弄清這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不時向謝玉茜耳語提出一些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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