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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朗月禪師說完話後,閉目而立,神態已恢復平靜,倒是其他人聞言卻大吃一驚,連那些不輕易激動的老僧們,臉上都現出詫異之色。

  歐陽子陵急叫了一聲:「老禪師!」底下的話也呐呐地說不出口。

  朗月徐徐地把眼睛睜開,淡笑道:「此乃我寺中私事,大俠但請不必過問,老衲現就去將令師妹請出,列位請在此稍侯?僧舍不款待施主,無法延請諸位入內奉茶,望乞恕不敬之處……」說完領著那些老僧,繞過回廊,魚貫而去,留下一座寂寞的空庭與三個愕然驚立的人。

  佛殿中也走空了,油燈微弱的光照著全身的佛像,另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佛前,嗉達木然地跪立著,仿佛他也成了佛像了。

  沙漠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然後才柔情萬種地注視著歐陽子陵:「陵哥哥,你真的不要緊了嗎?吐血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替我治傷的藥還有沒有,自己也吃一顆吧!方才我真擔心死了!」

  歐陽子陵深感她的情意,溫和地笑著道:「謝謝你,龍妹妹,我是用力過度,淤血上沖,要是不吐出來,反而不好。

  那藥只剩下一顆,已經用來替你治傷了,我沒關係,早年我是用玉芝當飯吃的,這點傷算什麼,倒是你以後該多保重,要是再有不測,我可拿不出第二顆藥了。」

  歐陽子陵說的是真心話,大還芝所合的藥丸,他一共才帶了兩顆,一顆在璿珠島上救了曹一江,另一顆剛才也用掉了。

  可是沙漠龍卻由藥想到歐陽子陵替她脫衣療傷的情形,臉頰飛紅。

  歐陽子陵想不透這幾句話有什麼衝撞她的地方,倒弄得莫明其妙,呆呆地問道:「怎麼了?龍妹妹,我說錯了話了?」

  沙漠龍怎能將內心的想像說出,遲遲地道:「沒有……陵哥哥,沒有!」一張臉卻紅得幾乎發紫。

  歐陽子陵更是滿頭迷霧,張大了嘴想再問下去左棠老眼精明,含笑地拍他肩膀道:「賢侄,你就別問了,這就叫做最難測,少女心!你一輩子也弄不明白。」

  月影移西,天際已有明意,露水濕透了他們的衣服,這證明他們在庭中等了很久。沙漠龍有點焦急,懷疑地問道:「這麼半天了,他們怎麼還不把紅妹妹送出來,會不會發生了變卦。」

  歐陽子陵也感到很不耐,可是他依然寬慰她道:「不會的,朗月禪師胸懷磊落,不像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左棠確因為老和尚一開始對他過份輕視,心中還有些不滿意,披著嘴道:「這也很難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老和尚驕傲透頂,吃了虧肯這樣忍氣吞聲嗎?」

  歐陽子陵因為他誼屬長者,心中雖不同意他的看法,口頭卻也不便說什麼,正在這時,殿后人影幢幢,有很多人朝庭前而來。

  臨近了,才看出朗月禪師寒青著臉,跟隨在一個枯瘦的老和尚之後走來,他身後依然追隨著那一群老僧。

  只是其中並無辛紅絹的人影,也不見金兒的蹤跡。

  那群僧人走前,領頭的老偕鬚眉皆白,打了一個問訊道:「有勞諸位久等,老僧苦木侯安。」

  朗月的臉色依然很沉重,卻在一旁恭身介紹道:「這是家師,也是本寺的住持方丈!」

  歐陽子陵等人一聽,這個枯瘦不起眼的老和尚竟是喇嘛教宗掌門人,不由得肅然起敬,趕忙施禮不迭,連左棠那等驕傲之人,也自稱了一聲晚輩。

  苦木大師居然很客氣地一一還禮,然後才開口說話。

  他嘴唇僅是輕微地啟動,卻是聲若鐘鳴:「老僧行年百餘,看破紅塵,一意清修,這才將教務交給弟子處理,本意此身已作歸岫白雲,孰知小兒輩無能,屬下不嚴,屢犯清規,冒瀆俠駑,老僧至感歉咎,朗月!」

  朗月禪師那麼大的年紀了,卻始終在一旁恭身聽訓,面色已由鐵青轉為微紅,聽見師父的叫喚,忙應聲道:「弟子在!敬侯訓示!」

  苦木道:「你身掌藏經樓重任,我在清修期間,全部的職守都交給你了,然而你輕舉妄動,律下不嚴,獲罪武林同道,快意私鬥,辱及寺門,還不快向歐陽大俠以及左施主陪罪道歉!」

  朗月果真向二人施禮道:「貧衲謹向二位致歉,以往一應事故,均系貧衲之過,請二位海涵!」

  歐陽子陵及左棠忙他還禮不迭,同聲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們魯莽登山,亦有不是處,且一切誤會,均系令師弟所致,大師何過之有!」

  苦木道:「不然,斯時由他主持一切,凡本門所生事故,均應由他負責!」

  歐陽子陵見他們盡在鬧些繁文耨節,卻絲毫不提到辛紅絹,不知究竟是何用意,忍不住問道:「晚輩師妹辛紅絹為貴寺赫爾尊者薄拖懲誠,擒來山上,乞請准予釋放,晚輩感恩不盡!」

  苦木大師見他提到辛紅絹,枯瘦的臉上動了一下,才道:「令師妹及尊獸為一位高人救走,留有一封柬緘,托敞寺轉交大俠,敝寺未便擅拆,故不知那位高人是誰?為此老僧特地違例出山,一來為處理門中瑣務,再者也希望大俠看完柬緘後,告示那位高人是誰?」

  他的聲音仍是平靜的,宏亮的,可是其中已含著冷竣的意味!

  歐陽子陵驚疑地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字諭歐陽師侄,欣知吾非師弟傳業有人,且能一本天心,光大吾門,深為慶倖!

  吾研先天易數,小有所成,知紅徒及金兒有危,間關萬里抵此,適逢呼音寺中赫爾喇嘛及同門師弟三人,背叛師門,欲加害紅兒,及時加以救走,吾在此現身不便,故先至前途相候。

  住持苦木大師修為有成,惟嗔念未除,汝宜妥為應付,謙禮相向,當不致遷怒於汝,必要時可歸責於吾。

  光我門中,任重道遠,汝其勉之!知名不具!」

  歐陽子陵雖未見過師伯,當然更不會認識筆跡,可是他知道師伯從未出現江湖,介入武林是非,也無人知道她的名號,此緘不至屬偽。

  遂莊容將柬封入緘中,然後才對苦木說道:「救敝師妹的是家師伯,神尼上清下曇,晚輩可奉告者僅此一點!」

  苦木大師的臉色又動了一下,以震人耳鼓的聲音說道:「擄卻貴師妹固為敞寺不對,可是任意將人救走,連名號都不留一個,同屬佛門弟子,令師伯又未免將呼音寺太視若無物了吧!」

  他說到後來,聲音簡直像打雷一般。

  歐陽子陵覺得師伯講他嗔念未除,真是一點不錯!遂也朗聲回道:「家師伯事出無奈,當有下情可稟!」

  苦木大師見歐陽子陵不但不認錯,反而振振有詞,他的臉上不禁現出怒色來了,大聲地道:「如此上門欺人,還有什麼道理,你說!你說!」

  歐陽子陵不先忙著解釋,卻笑著道:「家師伯留緘對大師極端推崇,譽為當世高僧,惟憾在一點,若能看破嗔關,必可跳出三界,歸大自在!」

  苦木大師以稀世之齡,當著自己的弟子,被歐陽子陵說出自己的弱點,不由得臉上一紅,然而他究竟是修養有道,立刻放低聲音,和靄地說:「大俠教訓得極是!但不知令師伯有何礙難之處,請大俠明示!」

  這老衲無愧掌門高僧風度,知錯認錯,歐陽子陵孺慕之心,油然而生,遂也恭敬地道:「晚輩斗膽再動問一句,貴寺赫爾尊者及白天擄捉敞師妹的三位老師父,此刻可在寺中?」

  苦木大師見他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臉上又是一紅,沉吟片刻道:「不怕大俠見笑,此事說來慚愧。老僧在後山得知前院變故,正欲找此四人責問,不意遍尋無著,想必懼罪潛逃下山,為此才耽誤良久,勞諸位好等,但此為本門私事,與令師伯所為何關?」

  歐陽子陵道:「此事大有關係,赫爾尊者挾恨於心,趁晚輩與朗月禪師交手之際,欲對敞師妹加以暗害,幸家師伯及時趕到拯救。

  家師伯雖在空門,乃為比丘,僧尼有別,不便在此現身,且貴寺明例,不容外人登堂,故家師伯留言,令晚輩代向大師致歉,乞恕擅入之過。」

  苦木大師廢然長歎道:「老僧傳人不慎,致貽羞聖地,傳笑武林,呼音寺不招待外賓陋例,已成歷史,自今日起,廣開寺門,任人出入!

  叛師徒眾,本門自會派人尋獲,以正門規,耽誤諸位良久,今日寺中事煩,未便招待,異日有緣,當廣排素筵宴客!」

  語畢合什作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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