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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歐陽子陵最怕人家跟他客氣,尤其是女孩子,更令他手足無措,連忙用手扶她起來道:「公主,你這是幹什麼,別折殺我了……」

  他的手觸到她的胳臂,柔若無骨,而且鼻中也聞到一絲幽香,心神不禁一蕩,忙強自鎮懾。

  而且他正容地道:「禦劍之訣,本非不傳之秘,只是名刃難求;今觀公主所用佩劍青冥,乃屬千古名器,所學亦系道家正宗。公主若是也想習此,明日有暇,當將訣法奉告,只是在下所學不精,恐事倍功半,徒然浪費公主時日而已。」

  沙漠龍的手臂被歐陽子陵握著時,芳心即有一種異常的感覺,後來聽見他居然肯將失去的禦劍訣相授,更是歡喜得莫知所從,一任粉臂在他握中。

  她兩眼呆呆地注視著他,身體半起半跪也無感覺,完全是陷入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之中歐陽子陵卻沉浸在她的美麗中,也忘了鬆手。

  辛紅絹在一旁拍手道:「對啊!那撈什子玩意兒,師兄就是不肯教我,說是什麼釋道不同源,學無所成。現在既然你跟他同一門,快讓他教你。」

  她這一開口,總算將兩個人從出神的狀態中喚了回來,互相紅著臉分開坐下。

  辛紅絹看在眼中,心裡頗為高興。

  她在清曇大帥門下養成一種淡雅的胸懷,只要自己的感情有了歸依,就不會再去嫉妒別人。

  那夜與歐陽子陵談及陳慧珠,僅只為了確定自己在師兄心中的地位,所以她現時又替他倆拉攏了?

  大姑娘心眼兒蠻多,眼珠兒一轉,花樣又來了。

  她跑過去拉著沙漠龍的手道:「龍姐姐,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師兄今年二十四歲了,大概比你大,我們一起叫他陵哥哥好了,免得什麼大俠公主,在下小女子,叫起來都令人怪彆扭的。」

  沙漠龍感激地道:「荒野之人,薄柳之姿,我怎麼敢高攀……」

  話還沒說完,就被辛紅絹攔住了道:「得啦!得啦!你答應了就是啦,說那麼多幹嘛呀!」

  掉頭來又朝歐陽子陵道:「陵哥哥,我替你收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妹妹,你說該怎麼謝我,還不趕快叫一聲龍妹妹,你要把她得罪了,我可跟你沒完!」

  歐陽子陵本來是怕纏夾,偏生辛紅絹一相情願,還替他強拉上身。

  望著沙漠龍含著期待的眸於中泛著淚光,這情景讓鐵人也要動心,何況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呢?

  他期期哎哎地道:「我一介寒士,別無所能,只怕……」

  辛紅絹接口道:「你心裡願意只怕委屈了龍妹妹是不是?人貴乎天真,過份矯情便是虛偽。來!我們喝一杯,好在酒是紅的,就算歃血為盟吧!今後我多個姐姐,你多個妹妹,三人同心,其利斷金,若有異心,天誅地滅。」說著舉起一杯酒,二人只好陪著她舉起來,杯碰杯,叮噹一響,這一場喜劇就算定了局。

  歐陽子陵忽然記起被困在天山七毒天王處的陳慧珠,心裡感到很對不起她,神情未免有點悒悒。

  辛紅絹是個玻璃心肝的女孩子,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她立刻接口說道:「我剛才所說的三人,並不是指你陵哥哥,而是指那位陳姐姐而言,你放心,過兩天等我乾爹一到,我們馬上出發。此上天山,管還你一個新鮮活潑的陳妹妹。我們雖沒見過她,卻願意對她仁至義盡,她願不願意認我們,那要看她的心胸如何?一切自有天命,犯不著現在愁眉苦臉瞎操心,人生及時行樂耳,當著美酒隹肴,不吃喝才是真傻瓜!」說著拉著他倆大吃大喝起來。

  辛紅絹是變得很快,自從那天跟歐陽子陵一夕溫柔之後,她雖仍是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然而卻像個少婦一般的溫柔,懂事與成熟。

  歐陽子陵縱有千萬愁緒,當著兩朵解語花,忘憂草,也不禁煩慮盡滌,忘情的縱飲起來了。

  葡萄酒是甜甜的極易下喉,宿勁頗大,月上中宵,場上的戰士們醉倒了一大半,剩下的一些也都是舌短眼直。

  辛紅絹醉得厲害,倚在沙漠龍的懷中睡著了。

  歐陽子陵也差不多,就是不曾躺下而已。

  量最大的是沙漠龍,這一朵大漠奇葩不但人美,酒量也豪,她始終是清醒的。

  她傳令吩咐散席,那許多醉蟹才准抬回蒙古包去睡覺,沙漠中的領導者權威是至高無上的。

  然而這位至尊至貴的女公主,今夜顯露出無比的溫柔,先把辛紅絹安排去睡了,再把半醉半醒的歐陽子陵扶著到榻上。

  然後,對著一盞銀燈,手托香腮,默默地想起她的心事來了。

  歐陽子陵夜半酒醒,感到口渴難耐,遂在床上略一翻騰,便自坐起,正想下床找點茶來喝。

  可是等他睜開惺忪的睡目,只見滿眼羅綺,珠王輝煌,仿佛自己所居,竟是一個女孩兒家的閨房。

  他慌忙套上靴子,心頭別別亂跳,幸好房中別無他人,否則我們這位年輕奇俠,非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不可。

  他一生拘謹,雖然有時不免寄情詩酒,但像昨夜那樣爛醉如泥,還是第一次,糊裡糊塗跑到這兒躺下了,要是衝撞了別人,日後傳出江湖,自己還待如何做人呢?

  不禁搖了搖頭,連呼了兩聲:「慚愧!慚愧!酒能誤事,以後再也不能這麼濫飲了。」

  帳中,綠臘瑩瑩,照著許多華美的陳設,照著壁間翠捎玉附的寶弓,照著絲緞新結的青冥長劍。

  他知道這臥室的主人,正是風華絕代的沙漠龍。

  他又不禁心猿意馬,夜來杯酒敘譜後,她由幽怨變為欣悅,由剛勇變為嫵媚,嬌語如珠……一一都浮上心頭。

  ▼第十九章

  掀開珠簾,眼前的景象又令他呆住了。

  沙漠龍斜倚著小幾,一隻手輕托著雲鬢,身上本來蓋著一襲猩紅斗篷,有一半滑落在地下。

  寬大的袖子褪下了一截,露出了潔凝霜雪的手腕,正在慵慵嬌盹。

  腳旁有一個古銅的小火盆,盆中還有著幾星炭燼。

  他腦中浮起了韋莊的江南好:

  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沙漠龍的睡態是異常的美麗。然而,歐陽子陵的心中卻充滿了憐惜!可憐!

  「她的臥房被我占了,自己卻被趕在外頭打瞌睡……」

  他愛憐地伸手去替她拉斗篷,想把她的肩頭蓋好。

  一動,沙漠龍醒了。

  看見歐陽子陵站在面前,臉上含著關切與不安,自己也感到異常的安慰,我熬了大半夜,總算沒白費,至少讓他知道了我的情意。

  她長睫毛眨了兩下,然後輕輕地說道:「陵……哥哥,你醒了,我也喝多了,本來想留在外頭照顧你的,自己倒睡著了!」說完後又是淺淺一笑,梨渦乍現,粉頰微紅,神態端的撩人。

  歐陽子陵望著她脈脈含情的樣子,心底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甜蜜蜜的,癢蘇蘇的暖洋洋的。

  沙漠上的夜是涼的,然而他背上卻是熱呼呼的,仿佛有無數的小蟲在那兒爬著。

  呐呐了半晌才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弄的,把你的床給占了,害你沒地方睡……」

  聲音中含著歉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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