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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杜雲青笑道:「為了什麼?他跟您有什麼深仇大恨?」

  「怎麼沒有,他賣友求榮,屈膝事仇,苟且偷生!」

  杜雲青道:「後兩者他還可以一說,賣友求榮卻談不上,當年各位與陳望安約鬥,他並沒有幫著陳望安,只是受傷倒地而已。」

  「那是他故意的。」

  杜雲青一笑道:「如果他那時出了全力,各位是否就能勝過陳望安了呢?」

  路民瞻低頭不語,甘鳳池歎道:「恐怕還是不行,那時我們的技藝與陳望安相比遜色太遠,所以才請今師柳大俠相助,射日三大式的確是威力無傳。」

  杜雲青道:「好!甘老伯這麼說,路五爺想必也是同意了,那再下不是替白泰官說情,那天他只是沒有出力死戰而已,並沒有什麼賣友的行為,路五爺認為他不可饒恕,只是因為他並沒有死!」

  甘鳳池一歎道:「老五,杜老弟說得對,白泰官固然不義,但是並沒有對我們兄弟如何,而且那一戰,活下來的也不僅是他一個。」

  「但我們的情形不同。」

  甘鳳池道:「沒什麼不同,只要活下來,就同樣的愧對死友,我們活下來,目的是為死友復仇,可是擊敗陳發的是杜老弟,殺死他的是徐明,你我二人又何曾出了力,既然你我都愧顏偷生,又何能責之白泰官!」

  路民瞻道:「劈了他之後,我立刻橫刀自刎!」

  甘鳳地厲聲道:「老五,那你是要我跟你一樣了?」

  路民瞻喘儒地道:「四哥!小弟不敢!」

  甘鳳池道:「我不會像你這麼做,也不准你這麼做,我們活著不是為了賭一口氣,還有很多重要的事可做,該死的時候,我不會畏懼一死,但是我絕不將生命輕擲在無謂的血氣之上,否則我們偷生的這幾十年就是白活了!」

  路民瞻見甘鳳池發了脾氣,不敢再說了,頓了一頓才道:「可是他把義師中人都變成他的黨羽了!」

  甘鳳池一歎道:「不錯,誠有其事,但退一步想,義師變節,還能算是義師嗎?充其量也是一批貪生怕死的小人而已,這些人遲早會變節。再說那是義師的事,我們既已退出義師,就不再有權管他,何況義師首領有話饒了他,我們更無權干涉!」

  路民瞻的聲氣已經小了很多,悻悻地道:「我們雖不是義師,卻是義民,除國賊總是責無旁貸呢?」

  甘鳳池歎了口氣:「老五,白泰官背道求榮,行為固然不對,但不能說他是國賊。」

  「什麼?四哥他不算國賊,誰還算國賊?」

  甘鳳池笑道:「誰也不是國賊,窮國、盜國、誤國、賣國的才是國賊,國亡百餘年,國賊部死了,所喜者那些國賊俱無善終,可見蒼天還有眼的,白老七只是一個意志不堅的可憐蟲而已,可是他這些年來,還算是保全了不少同道志士,真正講起作為來,他比我們做得多一點。」

  路民瞻叫道:「這個我可不承認。」

  芙蓉笑道:「二位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甘鳳池道:「姑娘清說。」

  芙蓉道:「前輩說白泰宮保全了許多志土,這一點雖是事實,卻不是他的功勞,而是朝廷的意思,朝廷有明令各省督撫及各處衙門,對於一些真正的義民,不得傷害,除非是他們公開倡亂,那是為律法所不容,否則即使他們對家裡以春秋大義教訓兒孫,或是塾館中以此教導學生,朝廷都不將加以干擾,因此前輩在江湖上遊俠,朝廷中沒有加以干擾過。」

  甘鳳池道:「這個老朽知道,事實上我們退出日月同盟後,對複國之業已經很灰心……」

  芙蓉笑道:「前輩也許並不相信我的話,因為你們有時仍然受到一點不愉快的干擾,那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一些舊日的貴同道不容各位獨清於世,朝廷將恐因此而產生誤會,經常預先通知各位躲避、防備,相信前輩一定記得有這些事的。」

  甘鳳池不得不承認道:「是有過,只是甘某沒想到是朝廷所為而已,那又是為什麼呢?」

  芙蓉道:「因為朝廷瞭解各位的胸襟認識,也能公平與客觀地作個比較,朝廷的一切作為,雖不能盡如人意,至少比前明時要好得多,以得民心與重視民生疾苦而言,雖不如漢唐盛世,但也算過得去了。」

  這是大家無法否認的,每個人都只有低頭歎息,芙蓉又道:「施政在仁,朝廷知道江山永柞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個不肖子孫行上失德,則江山自失,但是現在目前要靠那些所謂義師之徒,如果要想匡複,不必朝廷發兵遏複止,如前輩之流的有識之士,會首先反對他們,這是朝廷保全各位的真正原因。」

  甘鳳池長歎一聲道:「甘某身在江湖,雖忘國事,只是國事太令人灰心,不得而已,只有為老百姓盡點力了。」

  芙蓉笑道:「朝廷所望於各位者也是在此,所以很尊重各位,求於各位者,就是勸導一些無知之徒,不要盲目受人煽動利用貽鍋間裡。」

  甘鳳池等笑道:「朝廷不愧高明。」

  芙蓉道:「今天我的立場不是滿族的格格,而是個江湖人的妻子,這番話我如果偏向朝廷,就不會說出來,說得難聽一點,這是一種詐術手段,在利用各位。」

  甘鳳池依然笑笑道:「我們明知道是受著利用,卻無法拒絕,所以我才說朝廷高明。」

  陳四公公卻聽不入耳了:「鳳池,為什麼你無法拒絕,你既不為名,又不為利,更不吃朝廷的俸祿,也沒有人用刀架在你的頸子上壓著你來,怎麼就無法拒絕呢?」

  甘鳳池歎道:「老爺子,您又不是不明白!」

  「我老頭子就是不明白,所以才要問問明白,你也得給我說明白。」

  甘鳳池雖然一大把年紀了,但是在這位老岳文面前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道:「因為這件事本是我們該做的。」

  陳四公公冷笑道:「你居然還是該做的,那又何必怨天尤人,說什麼利用呢。」

  甘鳳池不敢作聲了,芙蓉笑道:「老爺子,甘前輩有這樣想法並不為過,事實上朝廷確是有利用各位之意,因此玉龍寺是朝廷培植來清除異己的,現在他們的實力太大了,而且也漸漸地侵入到朝廷的許可權,左右廷政了,所以朝廷才有清除他們之意。」

  陳四公公笑道:「蓉姑娘,你不必解釋得那麼詳細,老頭子很明白,否則我就不會來了,當真我老頭子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跑來找這個麻煩,這件事在表面上看,是朝廷為了要穩固政局,但是從底子裡看,也只是防患未然而已。玉龍寺控制的人暴心于富貴,只是玉龍寺的勢力,還沒有威脅到朝廷的安全,靠這批人造反是成不了事的,朝廷要認真地對付他們,還是為了天下蒼生百姓計,不是為了這個題目,朝廷也不會交給我們這些江湖人來幹了。」

  芙蓉笑道:「老爺子見教的是,但是天下蒼生的安寧,主要還是朝廷的責任,如若使生靈塗炭,民生不寧,在世的人不會責怪江湖豪傑,卻會責怪朝廷不恤民隱,正好在明末流寇速起,李自成張獻忠的部屬中,大部份都是江湖不肖之徒,才會好淫搖掠,無惡不作,如果江湖上正義之士,奮起而除好,寇勢未必會厥盛如此,但是大家袖手不管,責任卻在朝廷了!天下之亂!江湖人可以不管,朝廷卻不能不管。」

  陳四公公笑笑道:「蓉姑娘真會說話。」

  芙蓉道:「我是在替江湖人提出自辯。」

  陳四公公又道:「那麼站在江湖俠義道的立場,該不該管呢?」

  芙蓉道:「那就自問各人的良知了,俠義聖賢,只是各人對自己的評價,卻沒人人能夠強迫的,雲育與我認為這是自己的責任,所以我們做了,徐大哥把各位前輩請了來,也認為是各位份內之事,但都是就他本身的看法而已,卻不能一定責成各位必須要做。」

  陳四公公冷冷地道:「鳳池,你聽見了沒有?」

  甘鳳池忙道:「老爺子,我這不是來了嗎?正如你所說的,沒有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一定要我來,我既然來了,自然是出於自願的。」

  「可是你嘴裡都牢騷不絕,在這批年輕人面前,你不覺得慚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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