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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不,這是韋老爺子另外有事要央求各位的。」

  錢二瞪大了眼道:「羅爺,您這不是罵人嗎,這些年,咱們受韋老爺子的照顧太多了,老爺子有差遣,吩咐一聲就是了,幹嗎如此見外呢。」

  口中說得客氣,然而對塞進兜兒裡的那只手並沒有拒絕,一付貪婪的形相使得羅大成更為放心了,笑笑道:「老爺子創這個班,雖說靠大家捧場,日子還能湊合,但是開銷也不小,別人不清楚,四位是明白的。」

  孫三拍著胸膛道:「羅爺,這些咱們都知道,是不是又有人想跟老爺子打秋風,您說好了,只要咱們做得到的,一定不會叫您失望。」

  李四跟著道:「憑咱們四塊料,沒有辦不到的事,不是兄弟說句狂話,天下是呈上的,內城是官面上的,外城可是咱們哥兒四個的,就算九門提督吧,在衙門裡他是大人,出了內城,見了咱們哥兒幾個,還得避著點呢。」

  趙大看了他一眼道:「老四,你太狂了,我們算是什麼,無名小卒,從那一頭算也輪不著咱們」

  然後他向羅大成湊近了一點,壓低嗓子道:「羅爺,咱們雖然上不得抬盤,可是江湖上有句話,強龍不壓地頭蛇,明的不行,咱們可以來暗的,您要搬誰的腦袋不出三天,咱們就是拼了命也會給您送上來。」

  「不,不,沒這麼嚴重,只是韋老爺子所居的松廬,這兩天發現有些不明身份的人物走動,老爺子希望能夠把他們的底子摸摸清楚。」

  李四連忙道:「何必費這麼大的事兒呢,我帶幾個人,把那些沒長眼的東西給架了送到您那兒去。」

  羅大成忙搖手道:「使不得,四海班吃的是江湖飯,老爺子不希望開罪江湖朋友,再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不是猛龍不過江,四海班是走江湖的,沒有點玩意,恐怕也難得到大家這麼抬愛,尤其是南海班表演的那些飛刀絕技,也是貨真價實的真玩意兒,一般的江湖人,還未必能耍得出,因此,敢惹上老爺子的人,多少總有兩把刷,要是傷了貴弟兄,叫老爺子心裡過不去。」

  這傢伙果然厲害,口蜜腹劍,嘴裡攔著,語意中卻充滿了挑撥的意味,果然把李四給逗火了,一拍胸膛道:「羅爺,這叫什麼話,我老四就不信這個邪,憑他是天王老子,我李四也得扳扳他,你放心,這交給我了。」

  羅大成還假惺惺地道:「四爺,這是何苦呢,摸清楚對方的底子,等明白是何方神聖也就行了,假如是知名的江湖人物,我再托在江湖上說得起話的朋友去探探他們的口風,只要他們胃口不大,咱們就花錢消災,四海班成年在江湖上走動,總是以和氣為上。」

  趙老大究竟比較穩重,摸了摸身邊的銀票道:「羅爺,咱們受韋老爺子多年的照顧,總得盡一分心,羅爺既然交付下來,就是上刀山,下油鍋,咱們也得頂上,因此這樁事兒接下了,不過羅爺,咱們的弟兄都是在京師混的,只要在京師附近百里的人物,那怕是皇上的私生子,咱們也能掏出底來,但是在外面的江湖人,咱們實在認識的不多,羅爺對那些人想必也留上心了,羅爺這麼寬的眼皮子都未認出來路,因此要掏他們的底,說句良心話,也只能碰運氣了。」

  羅大成臉色有點異樣地道:「是,趙大爺,兄弟只是請各位幫個忙,可不敢一定要各位辦得成。」

  趙大一笑道:「羅爺瞧得起,把事兒交給我們,怎麼樣也得給羅爺一個交代,兄弟只是說明辦事時可能會有扎手的地方,暗的不行,就只好明著來,那怕是犧牲兩上弟兄,訛上他們打人命官司,也得把他們的底子給盤出來,而且咱們一定會找個說得通的理由,把事情攪到自己頭上,絕不會扯上韋老爺子,也不會沾上四海班。」

  羅大成笑道:「趙大爺明白,趙大爺明白。」

  趙大笑笑道:「兄弟們既然在這一行上混生活,多少總有點成算,事兒該怎麼辦,用不著羅爺多吩咐,只是有一點還請羅爺見諒的,就是我們的弟兄都不是什麼行俠仗義的大俠客,他們不在乎拼命賭狠,卻不是光憑交情就支使得動的,事兒容易辦,一點順水人情,咱們就算孝敬了,但是真要有什麼損傷,那總得讓他們過得去。」

  羅大成是個玻璃心肝的玲瓏人物,還有什麼不明的,聞言一笑道:「那當然,今天只是向四位表示一點意思,真到要麻煩貴兄弟要出力的時候,一定不讓他們白出力,只要趙大爺報個數兒,兄弟一定如命。」

  趙大笑道:「羅爺這麼聰明,兄弟也不便說什麼了,現在還不知道究竟,自然無法預計,只要羅爺有句話放就行了。」

  趙大的算盤穩,錢二的算盤精,聞言立刻道:「大哥,話不是這麼說的,親兄弟明算帳,先小人後君子,把話說了,我們也好對小兄弟們開口,把願許出去,他們辦起事兒也有勁些,羅爺,您說是不是。」

  一個比一個精,羅大成感到這些傢伙不簡單了,但是事情已經說了出去,卻不能收回,只得道:「是,是,那就請二爺吩咐下來吧。」

  錢二盤算了一下道:「對方究竟有幾個人。」

  「目前只發現了三四個,每天總在松廬附近轉,莊裡也派了人出綴了兩次,結果不是把人跟丟了,就是綴下去的人也沒影子。」

  趙大立刻沉下了股道:「羅爺,您這就不夠朋友了,這種事兒您請早說,也好讓我們有個準備,韋老爺子的松廬,我們得了您的交代,周圍百丈之內,絕不讓弟兄們前去滋事,因此對老爺子使喚的人,我們都不認識,可是既然被派出盯梢,一定是過得去的,連你們也著了人家的道兒,我們如果不經心,隨便派幾個不當力的小弟兄,那不是白送性命嗎?」

  羅大成有點訕然地道:「兄弟還沒來得及說,只是先請四位答應下來,兄弟自然會詳加奉告的。」

  孫三兒是專扮白臉的,紅臉黑頭都唱過了,該輪到他開腔,因此他笑了一笑道:「羅爺說的也是,事情只談了個起頭,還沒往深處說呢。」

  錢二笑道:「羅爺,您還沒開口,我們已經想到了,可見我們辦這種事兒是行家,我們不妨先拍個胸,把事情攪下來,絕對給您個明白交代,只是……」

  他把尾首拖得很長,就是等羅大成接口,羅大成連忙道:「錢二爺的意思兄弟明白,這麼辦吧,乾脆四位開個總數,把事兒給包了下來,兄弟再照四位的成數補上一份。」

  趙大把兜兒裡的票子掏出來,在他面前一晃道:「羅爺,您要是這麼辦事兒,大可以省了,就拿這一份兒,憑你的面子,經巡捕營的謝頭兒那一述,事兒准保辦得成,您要是不方便,兄弟也可以代勞,說不定談談斤兩,還能倒找回您幾個,因為這是公私兩便,不花錢,按實申告,他們也得照辦不可,兄弟,你們陪羅爺坐坐,我這就找老謝去,半個時辰後,我就來回報。」

  說著又掖起了銀票,拔步就走,羅大成忙拖著他道:「趙大爺,你別忙,兄弟既然已求了各位,就是不想麻煩他。」

  錢二也幫忙拖住道:「大哥,坐下談,羅爺是個明白人,能找官面上辦的事兒,就用不著我們了。」

  趙大坐了下來冷笑道:「這是羅爺自己不痛快,只有三四個人,誰都辦得了,只是咱們跟官面上不同,他們逮了人必須落案,咱們可以不聞不問,只是他們掉了腦袋,有官家的撫恤,是因公殉職,咱們叫人剁成八塊,還得自己收埋,而且還不定要賠上多少條人命呢?四千兩銀子,就買了咱們的命去,當真咱們的命就這麼賤。話說得難聽,臉色更難看,羅大成也很不是味兒道:「趙大爺,羅某一直對各位十分恭敬,有話好說,何必來這一套呢。」趙大一拍桌子道:「你敢不恭敬,姓羅的,不擺平咱們這一關,四海班要是明兒能開鑼,你就拿刀子砍下我的頭來當尿壺,

  媽的,叫你一聲羅爺是抬舉的,別以為趙大爺吃了你的,喝了你的,拿了你的,就得聽你的,你要是這樣想,就是油朦你的狗心眼兒,我趙大爺打十三歲開始在京師混天下,就過的是吃人喝人拿人的日子,那是有你這種孝子賢孫孝順,你要是不服氣,儘管拔腿起來走路,趙大爺不叫你爬著過來跪下磕頭,老子就是你小姨子養的。」

  不愧為市井豪雄的本色,說翻臉就翻臉不算,而且開口就是連葷帶素,紅的白的一起來。

  羅大成多少還算是在京師叫得開的人物,四海春又是最大的一間酒樓,雖然他們是在一間雅座裡,可是跟外面的統座也不過一牆之隔,何況他們進來時,很多人都瞧見的,叫人如此指著鼻子痛駡,面子上怎麼下得去,霍地站起身,正待發作,但是門簾一掀,一個穿著長袍,叨著旱煙袋的老頭兒垮了進來。羅大成一見那老頭兒就泄了氣,期期艾艾地道:「壇主,您來得正好。」老頭兒淩厲的眼光在他臉上一掃,冷冷地道:「羅大成,你越來越能幹了,居然直呼老夫的名字了,這兩個字也是你能叫的。」羅大成身一震,面色如同死灰,連忙垂下雙手,正要開口,老者已經不讓他搶嘴了,沉聲道:「跪下,掌嘴廿下。」羅大成不敢違拗,乖乖地跪了下來。左右開弓,著著實實地打了自己廿個嘴巴,一張白臉頓時腫了起來,像是付灌了水的豬肺,紅得發了紫。老者哼了一聲,才向四大金剛拱手道:「老朽姓方,乃方正之方,賤名子玉,乃子女之子,玉石之玉,草字談祖,談話之談,祖先之祖,是松廬的師爺,敝上做官的時候,老朽就司幕掌理錢櫃,敝東翁退隱,老朽因為寶主相處極為融洽,才跟著管帳,羅大成是敝東翁身的書童,平日看他能幹,提拔他起來,管管外面,那知他竟如此無法無天,作威作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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