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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齊蒼霖也感到很難受,哽聲道:「兄弟,這是愚兄累了你,但你這麼一大把歲數,何以把得失之心,看得如此嚴重?等一會兒,大家一起走不是更好嗎?」

  雲中鵠頹然道:「不,兄弟在此一刻也耽不下去。」

  阮雄道:「雲伯伯,您時常教訓我們,人生時有順逆,惟處之泰然,才能常樂,怎麼自己卻想不開呢?」

  雲中鵠長歎道:「失敗並不可悲,悲在雪恥無力,忍辱以終,我不像你們年輕,還有漫長的歲月可以努力,上天留給我的歲月已經不多了,所以我必須爭取一分一刻的時光,但願我有生之年,還能有再見你們的日子。」

  阮雄一愕道:「你不想再見我們了?」

  雲中鵠道:「是的,一個劍手榮譽就是生命,失去了榮譽,生命也隨之死去了,我不但不見你們,也不想見任何人,家裡麻煩你轉告一聲,如果十幾年後,我還不回家,那就是客死異鄉,在家祠裡可以添上個牌位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就一直向山外走去。

  大家都瞭解他心中的感觸,也沒有人去拉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柳如昔這才低聲道:「爹,您這又何苦呢?」

  柳大樹朗聲笑道:「我最瞧不起這些浪得虛名之徒,不過會了幾手劈柴架勢,就以名家自許,掛起劍手招牌,幸虧他還有點骨氣,否則我根本就不讓他離開,菲菲,你放心好了,別說十幾年,就是二十幾年,他也不會找上門來的,他這一輩子,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展毓民忍不住道:「閣下這話太自滿了吧?」

  柳大樹哈哈大笑道:「他一開始就走上了歧路,筋脈已老,型態已定,不可能再有進展了。正如你們一樣,只能在本身的藝事內求精,不可能另求他途,以他的劍藝,永遠也到不了上乘,我相信你也得承認吧!」

  展毓民低頭不語,柳大樹的話雖狂,卻是劍道真理,到了雲中鵠的年齡,是不可能有多大進展了。

  方超人沉聲道:「閣下的劍法就是上乘?」

  柳大樹笑笑道:「上乘與下乘之間沒有分野,只有一個比較,在我未被擊敗前,總不能落在下乘去。」

  方超人道:「在下已經數落敗績,早就歸入下乘之列,但是與你上乘劍法一比,倒不覺差多少。」

  柳大樹微笑道:「臺端莫非有意賜教嗎?」

  方超人道:「可以這麼說,因為我自覺高於閣下,這一戰絕對是賜教而非領教,閣下出招吧!」

  柳大樹大笑道:「好極了,我先想想,該在你身上落個什麼評語,才能懲戒你的大言不慚。」

  方超人冷笑道:「你不必費心,因為你的評語早就由我代你想好了,坐井觀天,你準備在什麼地方落筆都行!」

  柳大樹被激起了怒意,叫道:「這是你對我的評語,我的評語是要寫在你的身上。」

  方超人道:「沒有的事,你如能在我身上留下一絲痕跡,就把我的腦袋割下來,隨你如何處置,用不著再下評語了。」

  柳大樹怒形於色,挺劍急出。

  方超人的動作比他更快,揮劍就刺,兩個人搭上手狠鬥起來。

  柳大樹的劍快,方超人的劍也快,同一個快字,卻又有手法上的差異,因為方超人的劍全無章法,東一劍、西一劍,亂刺亂劈,全不講家數,劍發如風,卻又空門畢露。

  柳大樹倒是摸不清方超人在搗什麼鬼,有時明明看到劍刺咽喉而來,中途忽又刺向小腹。

  一上一下,自然要耽誤時間,可也把柳大樹的攻勢給封住了,因為柳大樹是針對方超人的劍式疏漏處發招的,劍攻上盤他因勢搶到式先手,方超人的劍已改到下盤去了,由於不清楚對方的意向,柳大樹雖然明知有利,卻也不敢輕於嘗試,還得撤招封架,由先手又變成了後手。

  柳大樹終於弄清楚方超人只如此幾十回合過後,是胡鬧,他的那些劍式根本是雜湊成章,不堪一擊,如果自己敢放手進攻,第一招就可以把他擊敗了。

  摸清對方的路數後,柳大樹心中有著被愚弄的激怒,忽地放開手進招,劍氣透刃而出,直逼方超人的前胸,方超人舞劍成幕,卻架不住洶湧的來勢,手中的劍,震飛到半空,幸而他身形較靈,就地一滾,才躲開柳大樹的殺手。

  等他站定身子,柳大樹卻是很有氣派,舉劍一擊,將方超人脫手的劍擊了過來,方超人伸手接住。

  柳大樹冷笑道:「姓方的,不怕你會搗鬼,你再上來,我不出三招,一定要在你身上留下永遠難忘的記號!」

  方超人伸出手道:「你看看這個記號如何?」

  原來他的左掌心用白粉劃了一口井,井裡有一頭水龜,浮頭望著井口外的天空。

  柳大樹看了他掌心的圖畫後,不禁一怔道:「這是什麼?」

  方超人笑道:「是我給你下的評語,因為你身子動得厲害,我一筆一筆的畫上去,難以求工,只能將就成圖,看起來很不成樣子,所以不敢落款,才印出一個模本,等我有空的時候,再加以潤飾後,題款奉上。」

  柳大樹怒道:「你胡說些什麼?」

  方超人仍然笑道:「如果你等不及,就先把衣服脫下來裱好,我再加以潤飾也是一樣的。我雖非名家,這幾筆丹青還頗值幾兩銀子,曾有一位行家說拙作具唐宋古風。」

  柳大樹聽得不是味道:「你是說這幅畫已經畫在我身上了?」

  方超人道:「這是幅寫意,應該一氣呵成,我分成十幾筆勾出來,恐怕難如人意,這怪你不肯安安靜靜地停下來讓我畫,那水龜的頭就太大了一點。」

  柳大樹顧不得聽他的話,彎著身子尋找,卻一直沒有找到,忍不住問道:「在哪裡?」

  方超人道:「他見我見你不見,人前不見人後見。」

  柳大樹脫下外衣,那幅白粉圖赫然在他背上,一時臉色大變,呆立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柳如昔見父親下不了臺,連忙道:「爹,這個姓方的最會搗鬼,您不小心才上了他的當。」

  方超人道:「柳小姐,搗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令尊身上能搗幾十次鬼,可得要點工夫。」

  柳如昔道:「你抽空摸一兩下還可能,我不信你能在我爹背上連畫十幾次而不為他發覺。」

  方超人一笑道:「這可不是吹的,有事實為證,共計十七筆,少一筆都算我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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