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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我就是一聽你們在這兒被圍,那有精神去聽他細說,連忙趕來,不過我已叫人把那狗頭綁上了,隨後送過來,由賢弟發落。」

  這時薛飛霞與董輕雲也過來拜見了虯髯客,虯髯客笑道:「你們辛苦了,聽說你們輔助藥師很盡力。」

  薛飛霞道:「這原是屬下應盡的本份,只是屬下等太慚愧了,未能善盡所職,以致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虯髯客道:「這不能怪你們,應該是咱家的錯,咱家在以前未能把弟兄們調教好,才致有抗命的事情發生。但你們也該要負點責任,神龍令在你們的手頭,像張豹武揚那種混帳東西,你們早該請出神龍令把他們給砍了。」

  董輕雲道:「主公,屬下等雖受命持有神龍令,卻無權擅自使用,有公子在,神龍令之使用權應屬公子,公子未作指示,屬下自然未敢擅專。」

  虯髯客怔了一怔才道:「對!對!咱家又錯了。神龍令既為本門最高之權符;使用之權,亦在於地位最高之人。賢弟,愚兄慚愧,對這些理政之事,實在不夠瞭解,以致於權責未能分明。」他的態度十分誠懇,握著李靖的手道:「前次愚兄勿勿而去,把一付擔子交給了賢弟,倒不是愚兄故意相難,而是素知屬下的這些弟兄未習法紀,生性頑劣,忠勇有餘,而守法不足,可以仗之打天下,卻不能倚之成天下。」

  李靖歎道:「原來大哥已經看出其中癥結之所在。」

  虯髯客苦笑道:「愚兄雖是粗魯,卻還沒有那麼愚笨,這些毛病還看得出的,只是苦於無從去糾正他們而已。」

  張出塵道:「大哥,這沒有什麼難的,訂定律令,嚴格執行,絕無寬容,殺一儆百,其效立徵。」

  虯髯客歎了口氣:「妹子,你說得這些咱家都知道,只是行事艱難,因為這些弟兄是跟我同生共死,共患難,一起闖天下的,當初我沒有那種雄心,所以沒有要求他們如何,以致於積習日深,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張出塵不以為然地道:「大哥,沒有什麼改不過來的習慣,但看你有沒有決心而已。」

  虯髯客莊容道:「有的,我上次抽身一走,只留了一道口諭給所有的弟兄,要他們無條件地服從藥師,這就是我的決心,要藉藥師的霹靂手段,明快作風,給他們來一次大整頓。」

  張出塵笑道:「大哥,你倒好,自己拔腿一走,卻讓我們來做惡人。」

  虯髯客道:「不是要你們來做惡人,而是你們新來乍到,跟誰都不熟,可以扳起臉來行事,愚兄卻不行,有些人跟了我十幾二十年,親如手足兄弟,愚兄實在拉不下臉來跟他們談什麼規矩法令。」

  張出塵也歎了口氣道:「大哥,你這樣怎麼能辦好事?」

  虯髯客道:「我知道這有點婦人之仁,但是我沒辦法,因為我實在狠不起這個心來。」

  李靖道:「這沒什麼,是仁者之心,欲成大事大業者,斷不可無仁愛之心,否則就會成為一個暴君獨夫了。」

  張出塵皺眉道:「郎君,難道你也贊成大哥的做法?」

  「不!我不贊成大哥的做法,卻不反對他的胸懷。身為人主者,仁愛之心決不可無。」

  張出塵剛要開口,李靖搖搖手道:「你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人主固不可無仁心,但也不可有私心。」

  虯髯客笑道:「藥師,這一點愚兄倒可以誇言,我生平無私,事無不可對人言……」

  李靖笑道:「大哥,你沒有瞭解到私心之意義。所謂私心,並不是自私之心,而是一種感情上的偏袒。」「什麼叫做感情上的偏袒?」

  「就是為感情左右,影響到對是非的判斷,浸偽久之,使你的理智受其蒙蔽……」

  虯髯客道:「賢弟,你是否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李靖略作沉思才道:「我舉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張豹。他很聰明,善察人意,有很多事,不待你吩咐,他已經替你做了,而且完全合你的意思。」

  虯髯客道:「是的,這孩子是有點小聰明,只是卻做出這種傻事,真是想不到。」

  李靖道:「大哥,不能怪他,嚴格說起來,要怪你自己,這是你姑息所致,私心養成的。」

  「藥師,這我又不同意了。我敢說我絕不會姑息他,他犯了錯,我的處分都很嚴……」

  李靖道:「大哥,他犯的最大的錯你根本沒看出來,反而予以默認支持,而且加以鼓勵。」

  「那有這種事;你說出來看看。」

  「他是你本家的子侄,從小就跟在你身邊?」

  「是是,我一直很喜歡他,但絕不縱容他。」

  「不然,大哥縱容的厲害,他因為善解人意,有許多事他未曾請示,就已經作了決定,發下通知,或作成指令通告所屬。然後再向大哥報備,這種事情有嗎?」

  「有的。因為那些事由我自己來辦,也是一樣的,我說他聰明即是在此,因為他已能揣摩出我的心意,為我省心不少,不過,那只是一些例行的事務而已。」

  「不!大哥,你錯了,雖然他能揣摩你的心意,卻不能代你作成指示,桀臣弄權,每每因此而起,除非你明令受權給他,那就放權讓他去做,不加干預,你未曾授權,卻又默許他越權代行,這就是姑息。」

  虯髯客默然,片刻後才道:「是的,這是我的錯。」

  「本來他在你身邊,只是一名親隨,慢慢爬到總管的身份,成為你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虯髯客道:「那是他的能力表現,絕非我有私心。」

  李靖一笑道:「大哥,若以神龍門為一國之朝廷。總管應該是丞相之職,親隨只是宮中的太監而已,歷來至今,雖有弄權之宮監,未有拜相之寺人。」

  虯髯客滿臉通紅,再也說不出話來,李靖又道:「本來令諭之施,應該出於你自己,一個親隨小童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的,張豹之所以能代你施捨,因為他是您的侄子對嗎?而您之有時信任他代你施令,也因為他是您的侄子,跟他同時為您當親隨的現在您屬下有好幾個,只因為他們不是您的親人而已。」

  虯髯客苦笑道:「賢弟,我相信我並不是如此關心,可是被你這一說,我竟無言以對!」

  李靖道:「大哥!當張豹第一次代你作主發令,你並沒有因這他越權而怒,反而感到喜歡,認為他善體人意,但同樣的事情,如若由他人行之,您就會生氣了。」

  「這……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因為別人也不敢。」

  「這就是了,別人根本沒有這個膽子而張豹做了,卻也沒人感到不對,是因為別人也認為理所當然,因為他是您的侄子,就是私心所使然,治一門、治一族可以家天下,治一邦、治一城,也勉強可以,治一國已經有問題了。治天下卻斷然不可!」

  虯髯客聽了通體流汗,拱手作揖道:「賢弟!謝謝你,若非你指出,我不知道自己鑄下了這麼大的錯誤,還有嗎?賢弟,你一併指出來,我好慢慢的改!」

  李靖想了一下道:「有的,很多,一時也說不完,我們找個空閒的時間,慢慢地說。」

  虯髯客看了看周圍的部屬道:「賢弟!你別為我顧全顏面,怕我不好意思,我若有錯失,任何一個弟兄都可以當面指陳我!」

  李靖道:「大哥:你這是一種很開明的胸懷,也是一種很好的措施,只是又犯了一個毛病,太小家子氣!」

  「怎麼又不對了呢?」

  「人主固然該有納忠言的胸懷,但是也應有人主的威嚴,不容輕侮,假如臣下人人都當眾指陳人主之失,人主的威嚴何在?」

  虯髯客道:「那又該如何呢?」

  李靖道:「人主不輕易施令,一令之行前,當集思廣益以求其完備,等到命令既頒之後,若仍有錯失,臣下可以私下詣具指陳,如確有道理,則由主上自行補充修正的方法,但絕不可輕言廢棄或改變……」

  「若是那命令確實是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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