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風塵三煞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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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消息傳來時,他們還以為是虯髯客對楊素提出了什麼威脅,後來接到樂昌公主的信函後,才知道他們竟是在和平的狀況下達成協議。 李靖倒是對虯髯客更為感到神秘莫測了。他知道楊素是不輕易向人妥協的,和平地談判此威脅他更難成功,因為他是個十分現實的人。 採用威脅的方法,只要手中確實掌握有威脅他的證據,他權衡利害之後,會考慮接受的;但是他也會處心積慮地尋求自衛的方法來消除威脅,所以李靖等仍處於危險之中,並不就算安全了。可是和平地解決就不同,尤其是要他公開宣佈對拐逃姬人一事放棄追訴,補上一紙文書,繼續承認李靖的門客身份,這實在不容易。李靖拐逃紅拂之事已傳遍天下,而李靖參以元宵花燈之夕的行兇也是眾所目睹的事實,楊素此舉還必須去打通宇文一族的關節。 楊素既不是個大方的人,也不是個有擔待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做,必然有著更為吸引他的有利條件。李靖不知道虯髯客許了楊素什麼條件,但想得到必是作了相當程度的犧牲。這使李靖很感動,但也加重了心裡的負擔,他們欠虯髯客的更多了。不過從此以 後,不必再度逃亡,隱姓埋名了,更可以自由自在,雙雙公開地活動了,這畢竟是件可喜的事,所以他們準備出發了,也正好屢行先前對那些部屬所許的諾言:出動去巡視一番。走的時候,他們不像來時那樣狼狽了,他們帶了八名健僕,一對侍兒薛飛霞與董輕雲。張豹是總管的身份前導,有時要打個前站,準備歇宿休息的地方。 行止棲宿,自然都是最豪華的逆旅行台,李靖這國公第使者的身份是很吃香,民風採訪使雖不是皇帝欽命所委,但是此欽差更神氣。 那些地方官都知道:欽差大人雖然有生殺子奪的大權,但畢竟還要抓了實在的憑據,才能治他們的罪,但越國公如果要他們的腦袋,只要輕輕地開句口就行了。 因此,每到一個地方,府縣州官等總是遠迎出郭,呈遞手本請安,侍奉唯恐不周。 李靖沒做過官,但是遊俠京帥,交往的都是王孫公子,在越國公府第中,見過的大官太多了,對一二品的大員也都是平起平坐,常禮相見。 張出塵更不必說了。所以在這場合中,他們自然流露出那股尊嚴的氣質,使得那些官兒們更是唯恭唯敬,不敢少有懈怠。 也因此,在應付過了官方酬酢後,他們開始私人行動時,十分方便。 要在一個地方召集一兩百或是幾十個人,甚至於公開地動刀動槍,操演訓練,這是必然惹人注目的事。 但是行軍佈陣以及戰技的考核,又必須要極大的空地,很難保持秘密地進行。 多虧李靖這特殊的身份夠資格唬住人,有人根本不敢勁問。有幾個膽子稍大,或是背後靠山較硬的,巧妙地側面打聽,李靖一句話就回答了國公第親丁操演。 問的人自然識趣地不再詳詢究竟了。 各王公巨室,私下培植勢力已是公開的秘密,尤其是一些執掌兵權的將領們,不斷地在擴充自己的兵力。皇帝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但他們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只有在各處自行招募壯勇,由當地的一家大富戶出面,名為雇傭莊丁傭工,而後實施戰技訓練,等到訓練成熟,再具表向朝廷奏請報備,編一個冠冕堂皇的埋由,要求募集壯丁。 朝廷多半照準,許他們便宜行事。於是那些訓練精熟的壯丁們紛紛由各地集中報到,編列名冊,成為正式的軍隊,並開始領受朝廷的軍餉。 朝廷之所以允許這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從三國鼎立而至魏晉以迄大隋,戰爭幾乎沒有停止過,各地的將領們擁兵自重,自相紛爭,犧牲者亦眾,而其中老弱充數者有之,吃空缺虛報名額者更是普遍。 號稱數萬大軍者,往往不足半數,戰力更是問題,而邊境外寇勢力日熾,經常作試探性的騷擾,軍旅亟需整頓充實,汰舊易新;可是朝廷不敢明令行之,唯恐一些有野心的悍將借這機會大事擴充,壯大得使朝廷無法控制。 此其一,再者則是隋文帝節儉成性,做了皇帝,小家子氣卻不改,捨不得拿出大筆的經費來整軍;他讓那些將領們自己去設法。 最重要的一點,他可以控制軍隊的人數,讓各地自行補充,齊頭並進,每人增兵一千,兩百個將領同時擴張,國家多了二十萬大軍,卻不會集中於一二人之手,朝廷不僅能收制衡之效,而且還能隨時微調移防…… 所以李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問題擋了回去。 這時候,李靖才瞭解到虯髯客何以要為自己爭取這一個虛銜的用意,那可以使他們這些部屬化暗為明地接受訓練,而不受注意干擾。 也許,是對楊素。他也是面許以這些實力作為對楊素的支持而獲得首肯的。因為他輾轉行了五六個城市,集訓了將近有千餘人了。 楊素必然也接到密報或通知了,卻沒有任何動靜,在楊素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據張出塵的瞭解,凡是各地的將領私人武力,超過兩百人時,即會受到注意;到了四百人,立即受到警告壓制了。他不會允許一個人的實力擴展太大的。 累積至千人而不聞不問,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認為這是他自己的私人勢力。 這猜測果然得到了證實。 那是他們來到了第六站淮陰,這是淮河重鎮,也是初漢名將韓信的故里。 虯髯客在此地所設的分站頭目姓侯,叫侯方宗,跟別處不同的是他沒有士紳的身份為掩護,卻有個更佳的偽裝,他是個大鹽梟。 歷來鹽鐵二項物資,都由朝廷公營,民間不得私自買賣,原是一片善意,因為這兩項東西都是民生最重要的必需品;執掌在官府中,可以制衡經濟,控制需求,用意非為不佳,但是日久而弊生。 尤其是迭經戰禍,國庫空虛,若增賦稅,又恐啟民之怨,只有變通手段,改在公賣物品上打主意,提高售價,以增收入,問題於茲而生。 鐵還便於控制,因為要開採礦砂,烈火熬煉,錘打成器,經過很多道手續,不是一二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官府不容易控制一點,鹽的製成太簡單了。 沿海一帶,燒海為鹽,把海水引入低地後,以幹禾草燒成熟灰投入,蒸幹水分,即為食鹽,有些地方則更簡單,將海水導入鹽田後,由日炙成鹽。鹽的製成既是如此簡單,民間無不私自偷制。 官府不漲價尚且乏人問津,何況又要提高售價呢? 但那些離海較遠的地區就不同了,相去千百里,取得極為不易,而鹽又為攝生之必需,萬不可缺,任憑售價再高,也只有忍痛購入。這些地方,鹽價高出米糧多倍,不遜珠玉,而且經手的官吏,也經常居間再加些賺頭。 利厚必然弊生,也容易引起一些亡命之徒,捨命以赴,鹽梟就是這樣產生的。他們在產鹽的地區,以極低的代價取得食鹽,結夥私運到缺鹽的地方轉售,獲利往往在百倍以上,只是風險太大。 一則要躲開官府的邏騎,這是犯法的行為,一旦被執,輕則鞭笞、戍邊、罰苦役,重則剛肢斬首。二則還要抗拒沿途綠林人物的劫掠。三則負重而遠行,一定要體力,雖然也用騾馬馱運的,但那還是官府運鹽者居多,因為他們可以公開地走官道,不必避人。 私梟所經,多半為山野間僻靜小道,跋山涉水,牲口無法行經之處,只有靠人力來背負了。以是之故,鹽梟們必定要孔武有力,能拼能殺,湣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還是嘯聚成群。 淮河沿海,為產鹽之區,於是淮河航經之地,尤多鹽梟,他們散佈在各大都邑,手下經常養著百來個彪形大漢,與官府作對,以生命博取暴利。 有時候,官府對一些形成了氣候的大幫梟,只有眼開眼閉,因為他們的勢力太大了,大到可以吃掉小股的官兵,誰又肯賠上性命去找他們麻煩呢? 若是他們再夠意思些,讓官兵們也沾一份好處,就更沒人管了。 當然,這種鹽梟的勢力必須要夠大、夠凶,足以吃掉一些小股兵才行。 侯方宗就是這麼一個大鹽梟。他在碼頭邊公開設寨,聚集了數百名水陸英雄好漢,還有幾十條大船,由沿海地區,收得民間的私鹽,雜在其他物品中載來,再行分散轉運到各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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