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浪子燕青 | 上頁 下頁
一一


  綢莊不下百家,家家都有蘇緞,但百豐與平豐兩家的蘇緞比別家貴上一兩倍,仍然是門庭若市,貨到立罄,因為金陵的人都知道,一分價一分貨,這兩家出來的貨品絕不會有劣品。馬百平就拿准在這一點上,財源日進,而他屬下兩家鏢局的旗飛揚在官道上,也大大的出一番風頭,這是一舉而數利的事。

  這次隨車的鏢師雖說有三名,但十六名鏢頭中只有一個「方天戟」薛依,其他兩個紅狐賈如化,青狼尤俊,不過是跟飛鷹一樣,辦辦事情跑跑腿的二爺而已。

  方天戟薛依成名武林二十年,手中一長一短兩柄銅戟出盡威風,十年前已被隆武鏢局羅致,那時馬百平還沒有出道,他是金鞭馬景隆的磕頭兄弟,也是馬百平的爺叔輩。

  所以他的待遇極豐,在金陵已置家,但在姑蘇又另置了一家,每隔兩三個月,總要上姑蘇一次,五千兩的護送費,多半是作為姑蘇藏嬌的花消了。

  紅狐賈如化與青狼尤俊此行花紅是五百兩一人,他們所得雖僅薛依的十分之一,卻比薛依闊氣,一身穿得光鮮水亮,黃銅馬鞍子擦得閃閃發光,在馬上顧盼自雄,趾高氣昂,來回賓士呼喝開道。

  其實這根本用不著,別說官道上十分太平,就憑隆武鏢局的招牌也沒有人敢逆其鋒。

  他們倆特別起勁是因為這時正當陽春插秧季節,兩邊的水田中有許多村姑農婦正在插秧,一簇簇的少女彎腰在田中露出雪白的腿插秧苗,還輕輕地哼起江南民歌,一片旖旎風光。

  他們都是沒滿三十的小夥子,也沒有成家,正是向異性炫耀的年齡,又何況是春天。

  他們也許看不中這些村女,但卻希望引起她們的注意,健馬過處,兩邊的少女抬起頭,拋過一份傾慕的目光時,他們就得意了。

  有時還流目四顧,發出一聲佻撻的戲語。

  「好白的腿呀!」

  「好細的腰呀!」

  羞得那些女郎慌忙低頭彎腰,他們就暴發出一聲大笑。

  薛依是知道他們毛病的,有時輕輕呵責一聲,大部分時間則是瞇著眼睛在笑,心裡有點羡慕。

  他已過了五十歲,也過了那種輕薄的年齡,畢竟是春天,他心中感染了一分春意。

  這是一段輕鬆而風趣的旅程,陣陣春風如甜酒股的醉人,薛依閉上眼,墜入了綺想。

  想起了在姑蘇的那個小女人,想起了她豐滿的隆胸,火樣的熱情,以及醉人的細語。

  姑蘇的女人罵人都是好聽的,何況是撒嬌的柔語,薛依有點遺憾日子過得太快,五六天一晃就過去了,再度繾綣,恐怕又是三個月了。

  但是又有點怕去,每去一次,那女人像蛇一樣地纏著他,幾乎使他疲于應付,因為他畢竟是上了年紀,而且練武的人,最忌的就是縱欲過度。

  他畢竟是要靠武功過日子,養家活口的。

  在遐想中,他忽而又有點悲哀,他目前的日子過得極其愜意的,但未來呢,別人厭倦江湖時,可以退出歸隱,他卻要一輩子賣命,沒有退出的自由。

  隆武鏢局中沒有退休的人,有進無出,到死方休!

  比起許多同一代的江湖人,他算是幸運的,幸運地作了一個好的選擇,但這個選擇是否真正的好呢?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前面進入一片小丘陵,沒有了水田,也沒有了女人,賈如化與尤俊也安靜下來了。

  尤俊湊到他旁邊笑道:「薛大叔,歎什麼氣呢?是不是捨不得觀前街的二嬸兒,沒關係,下個月咱們再去好了。」

  薛依對這個年青人頗有好感,因為尤俊是他引進的,又是他的小同鄉,平時也頗知奉順。

  因此忙笑叱道:「胡說,這是照輪的,那能回回都輪到我。」

  尤俊笑道:「下個月該是火龍神丁宏老爺子的班兒,可是他秦淮河包了個小雛兒,正打得火熱,捨不得離開,小侄跟他說一聲,分他兩千兩,叫他讓一班就成了。」

  薛依道:「他肯嗎?」

  尤俊道:「不肯也要他肯,小侄會關照那個妞兒纏牢他。」

  薛依道:「八成兒又是你幫他拉的線,你這孩子專不學好。」

  尤俊笑道:「大叔!小侄完全是為了您老人家,那妞兒還是小侄先弄到手的,看他也有意思,才讓了給他,還不是為了方便您多跑一趟姑蘇,好去看看咱二嬸兒吶。」

  薛依笑道:「欠打!小尤,你自己也想再撈一票吧,不過丁宏的脾氣躁,心眼兒狹,你可別去割他的靴接手。」

  尤俊笑道:「小侄怎麼會呢,不過丁老兒不會怎麼樣的,他知道自己那份德性,如果不是小侄幫忙,人家花嬌嬌的小姐們兒那只眼睛瞧得上他,而且是在秦淮河,有金家一老一少在撐著,他又不敢耍蠻的,停個三天兩天,他還叫小侄去一趟呢。他知道沒我的就沒他的,這可不是小侄瞎吹牛。」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那小妞是外地來的,叫花憐憐!她還有個妹妹叫惜惜,可真是一對姐妹花,不比金姑娘差,可真有魅力!」

  薛依一瞬眼道:「你要死了,給金姑娘聽見了不要你的命才怪!」

  尤俊伸伸舌頭道:「小侄是這麼比方,當她的面,小侄怎敢胡說呢,可惜的是大嬸兒管得太緊,否則小侄把花惜惜給您引進一下,那妞兒文文靜靜,可真討人喜歡!」

  薛依搖頭道:「我沒興趣了,一個婆娘夠我受的了,小尤,你要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苦衷,七月大校就快到了。」

  尤俊道:「是啊,所以小侄才替您打算,下個月去一趟,回來後就好好養息一番,否則要等到六個月才輪到您呢,去了您又不能不應付,可是回來後立刻大校,在丁老兒之後了。」

  薛依笑著看他一眼道:「你幫老丁弄個女的,也沒安好心吧。」

  尤俊笑道:「大叔,小侄是您一手提拔起來的,去年您落了個第二,叫老丁占了先,他的師侄火鷂兒劉騏就抖了起來,今年小侄不得不使點心眼兒,好揚眉吐氣一番。」

  薛依一歎道:「靠我是沒多大用處的,在這個圈子裡,你自己得站起來,我們總共才十個人,就是比在最後,也還是有我一個位子,倒是你們這一夥兒,裡裡外外有三十多個,如果比到十五名以外去,就沒什麼好混的了。」

  尤俊笑道:「大叔放心,您的傳授,小侄日夜都在用功,丁老兒也答應把他的火龍掌教我幾樣,今年一定會把火鷂兒給比下去,前三名是望不到了,小侄絕不會落到第五去。」

  薛依點頭道:「但願如此,也不枉我對你一番栽培,而平手底下一虎一雁是無法望及的,連我們這十個老的也不見得穩能贏得了,他們跟百平是上面教的一樣功夫……」

  尤俊忽然放低聲音道:「大叔!少主的功夫究竟是跟誰得的,令主究竟是那一個門派的?」

  薛依忙道:「少問!這句話是犯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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