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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海手候低頭一看,可不是,沙地掘了一個大坑,七個人都站在坑裡,只露半個頭在地面上,而那半個頭卻又被篷帳的邊沿遮住了!

  海平候仍以密音傳聲道:「嗯!掩藏得極好,就這樣不要動,這也算是我們的一著伏兵!」

  此時卻聽花珍道:「海公子!我可憋不住了,讓我去找三凶算帳吧!」

  海平候不予置答,卻向喬鳳棲道:「喬老大!她們交給你了,誰要妄動,出手制住她們!」語罷,匆匆地離開了四號篷。

  此時,約為寅卯之交,天亮前的一刻,顯得特別黑暗,伸手難見五指,海平候雖目力極佳,也難察十步外的景物。

  最令海平候感到納罕不解的,方才那批喧騰奔走的武士,一瞬之間,竟然全部消聲匿跡了!靜!出奇的靜!就彷佛這片沙漠之上只有海平候他一個人似的。

  海平候不敢輕易亂動,掩靠在一座篷帳之後,凝神摒息以待。

  時光在寂靜中溜過,轉瞬,曙光自天邊透露了……仍在靜中,紅日在一望無垠的沙漠邊緣處露出半張粉面,照耀得這一大片荒漠的沙地生出萬道金光。

  海平候召呼出喬鳳棲及花氏六姊妹,小心翼翼地順著篷帳一座一座地查看過去。

  除了四號篷內死在喬鳳棲手下的屍體和帳篷外面被海平候揮刀殺殘的幾個傷者以外,再未發現半個人影,這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那樣多的人,瞬息間走得無蹤無影?八個人面面相覷他察看下去,一樁更令人吃驚的事,複又呈現在眼前。

  就在「飛天蜈蚣」仇天彪那座大帳前,發現了三凶,三人並排昏睡著,「無言使者」寗一歸用的那把日月杵插在沙地上,杵杠上貼著一張黃箋!

  海平候扯下那箋,只見上面寫道:「我兒誇下海口,要取三凶首級,惜乎力所不逮,為娘特助一臂,此舉無意剽功,稍贖前愆耳!」

  海平候楞住了!原來那個所謂「神醫」竟是海平候母親的化身,那個真的「神醫」,說不定仍然采藥于叢山峻嶺哩!

  海平候猛然想起了那淒涼的歌聲:「……一人一馬……走遍了海角天涯……」那是他母親孤單落寞心情的寫照,也是海平候自己孤單落寞的寫照,這種心情,也許只有他母子倆人才能瞭解與體會的!海平候不讓淚珠落在那張箋上,慌不迭地折疊起來,揣在懷裡。

  花珍在一旁恨恨地道:「海公子!還不殺了三凶,更待何時?」

  海平候回顧花珍一看,搖搖頭道:「殺一個毫無抵抗能力之人,實在有欠光明正大,讓他們自生自滅吧!」說著,揚一指在三凶的「璿璣」穴上重重地點了一下,塞外三凶的一身武功算是從此報廢了!

  海平候然後收拾三凶的兵刃碧蜈鉤,斷魂血匕,日月杵,率先向日出之處行去。

  其餘諸人也紛紛舉步相隨!一陣滾滾沙煙,將八個人的身影遮掩得逐漸迷蒙了!

  ***

  韶光荏苒,又是草長鶯飛的暮春三月了!

  在江南,三月正是遊春的好日子,尤其是譽為天堂的杭州西子湖畔,更是紅綠掩映,遊人多如過江之鯽!

  湖畔的「樓外樓」酒館臨窗的一付座頭上,坐著一個藍衣少年,桌上一盤醋魚,一碟嗆蝦,一壺杭州名酒「女兒紅」,值此和風拂面,荷葉瓢香之際,臨湖把盞,也算得上是一件樂事。

  但這少年顯然不是遊樂采春而來,因為他自從去歲歲底寒風凜列的季節開始,即每日上「樓外樓」買醉,而且始終眉尖輕蹙,未嘗舒展,目光深沉,有時,凝視碧波如鏡的湖水,會看上一個整天。

  這藍衣少年是誰?寶刀海平候!自從塞外回來後,將花氏六姊妹遣回花溪暫住,自己隻身遨遊江湖,路過西湖,他愛上了這裡,那深沉無聲的水,像是自己沉靜的心!

  湖心經常散放著漣漪,似乎與自己心湖一樣,只因一樁心願未了,終日有輕微的波動。

  那是一樁什心願呢?午夜夢回,海平候經常捫心自問,但連自己都答不出來,也揣摸不透。

  當然,海平候的戀居西子湖畔,並不單純為了這些緣故,一方面他在這裡等待著與喬鳳棲晤面。

  鮮美爽口的醋魚,海平候也吃膩了!

  這天,喬鳳棲終於來了!雖是滿面風塵,但卻有一股喜色洋溢於眉宇之間,像是要那層厚厚的風塵底下冒出來似地。

  海平候不等對方坐定,即迫不及待地脫口問道:「有沒有消息?」

  喬鳳棲充耳未聞,斟了一個滿杯,仰脖一飲而盡,嘖了嘖嘴唇道:「人道杭州女兒紅香醇潤喉,果然名不虛傳,好酒呀!好酒!」

  海平候食指一屈,反過來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頗不耐煩地問道:「問你有消息沒有?」

  喬鳳棲啃歎了一聲道:「說來話長……」

  海平候疚聲道:「長話短敘可好?」

  喬鳳棲兩手一攤道:「一點消息都沒有!」

  海平候霍地起立道:「我在杭州一住半年,就等你這一句話麼?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喬鳳棲一付莫可奈何的神色,瞅然道:「我已經費盡心機,使盡方法,始終探不到一點消息,試想想令堂高深莫測,猶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我區區一個棲于喬木的鳳凰,又何能打探得到他老人家的行蹤?海老弟!你……」

  海平候不想再聽這些惹人心煩的言詞,低叱道:「不要再說下去了,你還是多喝兩杯女兒紅吧!」

  喬鳳棲雙肩一聳,自斟自酌,低頭喝酒,三杯落肚,喬鳳棲雙掌一拍,歡聲道:「對了:海老弟,有樁事忘記告訴你了!」

  海平候沉靜地道:「如與我無干最好別講!」

  喬鳳棲微笑道:「當然有關羅!」說著,伸手懷中一掏,虛空揚了揚道:「你瞧!這是什麼?」

  原來喬鳳棲手中拿著兩把摺扇。

  海平候倏然一怔,疾聲問道:「是修羅雙扇麼?」

  喬鳳棲頗為自得地道:「當然是,不信你看看!」說著,將招扇搖開送到海平候面前。

  其實,海平候一看那兩柄摺扇的扇骨,已然知道是修羅雙扇,此時突然想到金龍大王的命運,揚手一把將喬鳳棲執扇的手腕扣住,沉叱道:「這雙扇你怎樣得來!」

  喬鳳棲道:「當然是憑武功得來的,誰還願去騙一個苗子?」

  海平候仍是緊縈地握住對方手腕繼問道:「你傷了他了?」

  喬鳳棲答道:「本來不想傷他,誰知道那苗子竟然背後擲刀,險些中了他的暗算,所以想給他一些教訓。」

  海平候握腕之手猛一加緊,厲叱道:「喬鳳棲!你好狠!」

  喬鳳棲頓感痛澈心肺,額上冷汗涔涔,呼道:「海……老弟,你這是何意啊?」

  海平候沉聲喝道:「你奪了他的東西也罷了,竟又忍心去傷害他,你可知道,傷了他,等於傷了另外一個善良女人的心?」

  喬鳳棲汗如雨下疾聲呼道:「海老弟,你松鬆手,聽我說呀!我正要出手之際,忽然來了一個女人,向我苦苦哀求……」

  海平候迫不急待地問道:「結果呢?」

  喬鳳棲氣咻咻地答道:「那廝在人背後擲刀以圖傷人,太以可惡,本不欲善罷甘休,可是,經不住那女人苦苦哀求,我又放過他了!」

  海平候籲了一口氣,廢然鬆手道:「你並未傷害金龍?」

  喬鳳棲埋怨地道:「海老弟,你性子也太急了點,也不問個青紅皂白,骨頭都差點給你揑斷了!唉!」

  海平候喃喃自語道:「是窈娘!一定是她!她總算找到金龍了!」

  喬鳳棲也不知海平候說的是什麼,一面撫摸著脹痛的手腕,一面怨道:「我真後悔沒有殺掉那個苗子!」

  海平候突又暴叱道:「為什麼?」

  喬鳳棲道:「那女人苦苦哀求才救了他,他應該相謝才對,誰知那廝反過來踢了那女人一腳,還罵了一聲,『不知羞恥的賤女人』,才掉頭念然而去!」

  海平候喟然歎道:「唉!窈娘!你太苦了!」

  喬鳳棲也喟然道:「我當時氣得七竅冒煙,就要追去殺之洩憤,可是那女人卻又緊緊抱住我的腿不放,唉!真是難以令人瞭解內情!」

  海平候忽然揚聲道:「就憑你同情那女人的一分仁慈之念,這雌雄雙扇你是得之無愧的!」

  喬鳳棲正待伸手取扇……驀然,另一隻手卻更快地將置於桌上的雙扇拿到手中,同時,以陰冷如冰的聲音道:「武林秘笈,人人可得,非為某一人所專有!」

  喬鳳棲駭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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