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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豫讓冷笑道:「姚開山,你實在該慚愧,襄子在說起你的時候,仍然十分恭敬,他說你是趙地有名的劍客,劍技精湛,胸懷脫俗,生性恬淡,不屑于俗世富貴,所以他縱有仰慕之心,不敢冒犯你到宮中去任事。」

  姚開山道:「胡說八道,他從來也沒有問過我。」

  「那是因為他不敢開口。你一直在人前人後表示自己清高淡泊,他怎麼敢侮辱你呢?」

  姚開山還要說什麼,沒有說出話來,因為他發現豫讓的確厲害,旁敲側擊,已經把自己的話頭口風都套去了,剛才最後那一陣爭辯,很明顯的已經說明了自己不是襄子所遣。

  他顯得很畏怯,不安的摸腰間的劍柄,眼睛溜向四周,在作應變的準備。

  他考慮著是要出手攻擊,還是逃走。

  出手攻擊,此刻倒是好機會,豫讓手中抱著文薑,空不出手來拔劍抵擋,只不還有個王飛虎在旁邊,此人當然比豫讓差,姚開山相信自己也必可勝他,如果一劍殺了豫讓,再收拾他,應該絕無問題。

  只怕在攻擊豫讓的候,他出頭擋一下,等豫讓把手中的文薑放下,那就糟了。

  考慮了一下後,姚開山是決定走路。他手中握劍,身形在慢慢的後退。

  他的幾個手下更為緊張了,爭著往林子裡去。

  豫讓沉聲喝道:「站住!姚開山,你別緊張,我不會殺你,只要你回答一句話。」

  姚開山色厲內荏:「笑話,豫讓,別以為劍術了得,唬不了老夫,老夫成名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

  「劍人不以年齒為尊。」豫讓的口氣十分冷淡,然後又鄙夷道:「我們不必在口舌上辯高低,現在我問你一件事。」

  姚開山連忙道:「豫大俠,你若是要問我那個女子的下落,我可是很抱歉,因為我不知道。」

  豫讓冷笑道:「整個事情是你策劃的,你會不知道?」

  「豫大俠,老朽不過是奉命行事,怎會是策劃的人呢?劫持那個女子不是老朽經手的,老朽自然不會知道了。」

  「你手中有著她的玉釵。」

  「那是別人交給我的。我的任務只是勸大俠遠走高飛。你若答應了,自會有人將她的下落相告,現在看樣子豫大俠無意離開,別人自然也不會將她的下落泄給老朽知道,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老朽無能為力。」說完他轉身欲行。

  豫讓道:「等一下,你話還沒說完。」

  姚開山道:「豫大俠,老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老朽的確不知下落,你再問也沒有用,有現成知道的人,你該去問他的。」

  豫讓道:「你認為我該去問趙侯?」

  姚開山狡猾的道:「老朽可沒有這麼說,這是大俠自己的想像而已。老朽只能回答不知道。」

  豫讓道:「你不必故作暗示明推,我要問你不是這件事。豫某在江湖上闖蕩多年,也不會笨得在你身上找答案;而且,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哦?大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是的,你們以為挾制了她就可以威脅我,那實在大錯特錯。那女子雖然跟過我一陣,但並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文姜,現在正在我的懷裡。」

  姚開山道:「那女子已有身孕,她懷的可是大俠的骨肉。」

  「我知道!但是那也不會令我改變什麼,豫讓已置死生於度外,連妻子都不保,哪還能管那麼多?」

  「你們挾制了那個女子是沒有用的,放了她我不會感激,殺了她我也不會難過。現在我只想問另外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放火燒店?」

  王飛虎道:「他說是大哥叫他放的火。」

  豫讓道:「你會相信嗎?」

  「小弟當然不信。小弟知道大哥對大嫂情深,已經要小弟妥為安殮大嫂遺體了,斷然不會輕加毀壞。」

  「這就是了。我就是被這場火引回來的。我不能讓文薑受到一點損傷。我回來的時候,有兩個傢伙在後面要阻我,被我一劍揮成兩截,搶進去,只差一點就要燒到炕上了。姚開山,你為什麼要放火?」

  「這沒什麼別的目的,只不過大俠殺了我的幾名弟子,我既無法把他們的屍體帶走,也不想留下來,所以只有放火燒了。要放火,自然是就地取材。」

  「為什麼不能留下來?是怕被人識破他們的身分嗎?」

  「不……不……他們沒什麼特殊的身分。」

  豫讓冷笑道:「我相信一定是為了這個原故,只是我對瞭解他們的身分毫無興趣。現在你可以滾了,滾得遠遠的,千萬別打什麼鬼主意,我是懶得跟你們這些陰謀無恥之徒計較,但也不想讓你們像蒼蠅似的盯著我,下次我再見你們,我就不客氣了,滾!」

  姚開山的臉色很難看。他也是知名的劍客,被人如此呼來喝去,自然很不是味道,但是他卻默然的走了。

  那是因為他在豫讓面前,不敢倔強。他知道豫讓對他已十分鄙薄,隨時可能揮劍殺了他。

  王飛虎還想去追。豫讓道:「讓他走吧!」

  王飛虎道:「大哥,這傢伙言詞閃爍,他雖然是趙侯的劍術老師,但他絕不會是趙侯派來的。」

  豫讓道:「我知道。襄子不會做這種卑鄙事的。」

  「那就應該問問他的身分。」

  「有什麼好問的呢?他不是韓侯的細作,就是魏侯的間諜,派來興風作浪的。」

  「可是他這樣子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他是刺激我一下,要我去刺殺襄子。」

  「大哥不是已經跟趙侯相約一戰了嗎?他為何等不及呢?不加挑拔,這一戰也是無可避免。」

  「不行。若是正式決鬥,我不見得能勝過襄子,但我若暗中行刺,殺死襄子的可能性較大。」

  「這更沒道理了。趙侯現在在大營中,許多軍隊護衛著,大哥若是此刻去行刺,被殺的可能才大。」

  「那更好,我若是在決鬥之前死于趙營。河東對襄子定會感到十分的忿恨。暴亂立生,這正是他們希望的事。」

  「小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目前我們雖然占了人數的優勢,但是趙侯若有意外,趙國大軍立至,河東地區將死無孑遺了。」

  「就算不起暴亂,河東對襄子的印象也會十分惡劣,他們再稍加遊說,很可能把河東拉到他們一邊去了。」

  王飛虎肅然動容,臉上浮起一片莊敬之色,他對豫讓一直是非常尊敬,不過只是為了另外一些原因。

  像豫讓的精湛劍技,俠烈豪情,以及守義不易的精神等等,還有就是豫讓對他的提拔。因為豫讓離開範邑,投向河東時,他是追隨著豫讓一起來的。

  因為豫讓的緣故,王飛虎同樣受到了智伯的禮遇,但是幾乎每個人都以為王飛虎的謀略是優於豫讓的,只不過彼時智伯帳下的謀士太多,故而不太現出王飛虎的能力,只能擔任豫讓的副手而已。

  文薑在戰敗後整頓河東的殘局,王飛虎才有了一抒所長的機會。他頭腦冷靜,見事透徹,幾次談話後,使襄子也十分激賞,面許他以將軍職領河東的。

  可是他聽了豫讓的分析後,才瞭解到為什麼智伯與襄子何以會如此器重豫讓了。論胸中丘壑,豫讓也遠在王飛虎之上。

  神勇無匹,謀略過人,武技精湛,學識淵博,這是上上之選的將才,最難得的是忠義無雙,沒有野心,無論哪一個君主,都捨不得放過這樣一個人才。

  三軍易得,一將難求,這是每一個君主共同的感慨,將才不是難得,而是將悍則驕,功高震主,兵權大了之後,君王就難以駕馭了。

  豫讓之為世所重,不是他的劍,而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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