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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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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旁圍觀的河東父老們一個個都感動萬分,商量一陣後,推出了一個代表,出來向豫讓一揖道:「豫先生,小老兒等願為趙侯作保。」 豫讓只有苦笑了。 那老人又道:「趙侯如若移師而返,我們是無力阻止他的,但我們相信他不是這種人,所以敢為他作擔保。他若失信走了,我們十五個老頭子就集體自裁。」 豫讓苦笑一聲道:「老丈不必如此,各位都如此信任他,我還有什麼不能的?」 那個老人長歎了一聲道:「豫先生,我們並非忘了智伯恩德,在我們的心目中,智伯永遠是我們河東的領主,因此,你要刺殺趙侯以報智伯,我們是絕對贊同的,只不過趙侯這次是來向智伯致祭的,我們不能對一個致唁的遠客失禮,至少不能在典禮上動手。智伯生前是個英雄,我們相信他也會同意延期的。」 這些老人們都對豫讓有絕對的信心,他們認為動手之下,死的必定是襄子,所以他們像是在為襄子請命,請求豫讓寬限一下時間,讓襄子去交代一下後事。 豫讓還能說什麼呢?他不能告訴這些老人,說他已經在襄子手下,兩次被饒恕了性命。 襄子放過了他兩次,因此,他對襄子實在提不起殺機,而一個劍士在決鬥提不起殺機與鬥志,他就是在送死,尤其是面對另一個高明的劍手,可以說絕無悻理。 豫讓就是存心在求死,他只是不想自殺而企求能死在決鬥之際,劍鋒之下。 襄子要求延期,是為了他,好讓他能在充分的休息後,培養好決鬥的情緒,再作一戰。他實沒想到,這是延長了豫讓的痛苦。 當豫讓與王琮等人決鬥時,襄子曾經為豫讓犀利的劍法而感到一陣懍懼。 但襄子經過一陣觀察研究後,對豫讓的劍路多少已有了個瞭解,尤其他本身也是個極其高明的劍手,由瞭解而進到渴求一試的欲望消除了他的恐懼。 就在他戰志激提,準備一試之際,他卻看到了豫讓的倦怠與失望之神色,也看出了豫讓鬥志的消沉。 他感到很失望,其實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因為這是除掉豫讓最好的機會。 誰都以為豫讓的存生是他的威脅,唯獨他自己很清楚,豫讓實在不想殺死自己,正如自己不想殺死豫讓一樣。 他請求延期,是為了豫讓好。現在豫讓是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壓力強迫著來行刺,他希望能多一點時間,讓這種壓力減輕,或許會改變豫讓的心意。 這麼做自然也要冒相當大的險,豫讓此刻正是萬念俱灰,心力交瘁之時,所以生趣全無,經過兩天的休息後,或許他又鬥志充沛了呢? 但襄子不但願意冒這個險,而且還表示希望能在那種情況下轟轟烈烈的一戰。 這是一個劍士的胸襟,也是一種劍士間的瞭解,襄子雖然沒說出來,他相信豫讓必能瞭解。 豫讓看著襄子,目中泛起了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長久後他才收劍一拱手道:「君侯,後天的淩晨?」 「是的。後天淩晨,我在這裡等候,這兩天我就住在大營之中,你知道我不會逃走的。」 豫讓點了頭:「我還是住在那間酒店中。」 「好!我們住得很近就更好了,我若有什麼動靜,你立刻就會知道。」 豫讓道:「我住在酒店中,因為我一直都住在那兒,那是我在此地的家,並沒有其他的作用。」 襄子笑了一笑道:「我這話也不是說給你聽的,這裡有很多你的朋友故舊,他們不像你這麼信任我。」 豫讓道:「此地雖為河東,但是要對君侯不利的只有我一個人。」 襄子道:「我知道。我在這裡是做客的,我會謹守客人的本分,而且我也會約束我的屬下,不去打擾你。」 兩個人都很客氣,完全看不出有一點要拼命的意思。 豫讓又是一揖道:「君侯請上馬先行吧!」 襄子道:「不,還是先生帶了尊夫人先請吧。先者為大,對尊夫人,我不想說一句哀唁的話,只有萬分敬意。」 「謝謝君侯,既是如此,豫讓就告罪了。」 他彎腰抱起文薑的遺體。這個美麗又可敬女人,雖然生命已經離開了軀殼,但她仍然是那麼美麗、莊嚴,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她在塵世間享受過尊榮富貴,也得到了愛情,她活得有聲有色,死時壯烈淒豔,似乎她所追求的都已經得到,因此她沒有半點遺憾而去。 經過兩邊佇立的行列,趙國的軍士們執戈致敬,河東的父老子弟們也再度跪下,虔誠的致上他們的哀敬之意。 豫讓進了酒店,襄子仍然是步行由門口經過,走出很遠才上馬,河東的父老們也遠遠的繞開了。 只有王飛虎一個人悄悄的走過來。他看見豫讓把文薑放在炕上,然後站在一邊發呆。 雖然他儘量放輕腳步,但豫讓仍是聽見了,沒有回頭,但聲音相當平靜:「飛虎,很多事都要麻煩你了。」 王飛虎忙道:「大哥,這是小弟應該盡力的。」 「襄子回營去了?」 「是的。他把軍卒也集中到大營中去了,一個都不放出來,而且直到後天淩晨決鬥時,也不讓他們出來。他會當著部下的將領們,頒給我一方軍令,要我負責這兩天的邏守任務,只要現在有趙國的軍卒出營,可以立予格殺。」 「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他說是不願意引起衝突或誤會,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部屬們對他如此縱容大哥十分不滿,也許會借機會前來騷擾生事,不利於大哥。」 豫讓輕徑一歎:「這個人的魄力實在很夠。」 「是的,大哥。小弟說句放肆的話,他的一切,實在比智伯強。」 豫讓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只是他的運氣好一點,成了勝利者而已,成功的人,總是容易表現大方的。」 王飛虎點點頭,欲言又止,豫讓笑笑道:「飛虎,有話儘管說出來,在我這兒,什麼好拘束的。」 「有件事要大哥替小弟作主。」 「什麼事?是不是襄子封你什麼官職?」 王飛虎微微一震:「大哥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但是可以想像得到的。現在河東已經是他領地了,而智伯無後,他必須要找個人來管轄這片土地,除了你之外,沒有別的更適合的人了。」 王飛虎道:「他要委小弟為河東守,領河東地,歲食千鐘。他說這是他所能給予最高的食祿了,萬鐘以上的祿采是爵祿,要由天子來頒賜的,他答應我幹幾年後,由他呈請鎬都天子,再進升加我的爵位。」 「這是好事。兄弟,由劍士而晉封爵位的,你是第一人,也為我們江湖遊俠們爭點光。」 「大哥,小弟志不在此,這也完全是大哥大嫂的提拔,否則小弟一介武夫——」 「不。兄弟,你的才具很適合這份工作,幹遊俠倒是埋沒你了。再說,這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掙來的,我們並沒有幫助你什麼。」 「小弟本來不想幹的。」王飛虎道:「但是趙侯取出了一封簡緘,說是出於大嫂的請求。」 「啊?」豫讓道:「文薑還會幹這種事?」 「簡緘上的確是大嫂的親筆,而且也有大嫂的鈐記,她是為了河東的未來計,才向趙侯提出這個要求。」 豫讓笑笑道:「文薑總是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的,不,也只有讓你來管理河東,才能平安無事,若是趙侯另外派人來,不會像你這麼體恤老百姓的,而百姓們也不會服從他,那樣,天下又將多事了。」 「大哥不反對小弟接長此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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