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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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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道:「君侯準備要我怎麼死?」 「我要親自殺死你。」 「多謝君侯。豫讓敬候劍下成全。」 襄子道:「當然你也可以反擊,可以抵抗,可以閃躲逃避,我也要給你一個殺死我的機會。劍手相搏,應該是公平的,我的人決不會上前幫忙。」 豫讓笑道:「在我說來,倒是一樣的。我若刻意求死,誰殺我都行,我若存心拼命一搏,除了君侯那支劍,別人要殺死我還不容易。」 王琮在旁聽了多少有些刺耳,厲聲道:「豫讓,你雖是聞名天下的劍客,但是我們的人多。」 豫讓道:「王琮,這不是在晉城,你別仗著人多,此地我的人更多。」 「我知道你在河東傳授了不少的弟子。」 「他們不是我的弟子,只是跟我學過技擊之術而已。」 王琮道:「他們敢上前幫你的忙嗎?」 豫讓道:「如果需要,我一聲召喚,他們會立刻拔劍相向。」 「假如他們那麼做,結果就很悲慘了。」 豫讓厲聲道:「王琮,你別以威脅的口氣在此地說話,河東的子弟是不會向威脅低頭的。我之所以不要人幫助,並不是怕你們人多勢眾,而是因為無此必要。」 王琮還要開口,襄子已經斥止道:「王琮,退下去,不准再開口!」 王琮似乎不服氣。 襄子道:「你如果真要出頭,就單獨出去向豫讓挑戰。」 王琮道:「君侯!屬下的劍技不如豫讓,單獨挑戰,必死無疑,但是屬下不必如此的。」 襄子歎道:「王琮,你倒像是富貴人,根本不該做劍客的,你把生死看得太重了。」 王琮道:「卑職雖然學劍,但不是為做一名劍客。卑職家中人口眾多,食指浩繁,卑職本就是為了利祿而來從事的,卑職重視生命,也是重視職守,卑職的職分是保護君侯,所以卑職不敢逞強冒險,炫能好鬥。」 他的話說得很老實,襄子倒是無以為斥了,只得向豫讓道:「豫讓,我心敬你是個劍客,故而以劍客的身份來向你挑戰,這對你夠優待了吧?」 他為了要在河東百姓面前表現他的仁慈慷慨與英雄氣概,所以才提出了這個條件。他知道這是最容易取得好感的,因為河東民風尚武驃悍,最重英雄。 這果然為他贏來了很多的尊敬。 豫讓一言不發,微微將劍抬起,作了個備戰的姿勢。雖是隨隨便便的一站,卻已有萬夫莫敵之威。 襄子十分高興,一個劍道的高手最怕的是寂寞,能有一個技藝相當的對手來一戰,這是最夠刺激的事。 襄子拋去了劍鞘,把身上不必要的東西都丟開了,然後才道:「我自從學劍以來,始終沒有真正地測試過自己的能力,今天該是個機會了。」 這是一個劍手共同的願望,他們一直希望知道自己的技藝到了什麼程度,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總有一較高低的衝動。趙襄子以諸侯之尊,單身與一個平民決鬥,也是基於這種衝動。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對峙著繞了兩圈,那是為了觀察,看看對方是否在哪一處有空隙。 雙方瞭解到對手的造詣已是無瑕可蹈,無懈可擊,他們就不再浪費精神等待了,他們知道要擊敗對方,只有自己製造機會了,因此,他們又不約而同的發出了招式。 雙劍以極快的速度一擦而過,沒有交觸,因為他們都知道對方已能充分地化解自己的攻招,不必徒勞無功了。 兩個人不斷地移動著,交錯進行著換招。 但是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們的兵刃也沒有接觸過。每個人都是招式用足後,發出的招式很穩,立刻就收劍撤招。兩人都是同時發招的,但是一劍出手,發現對方都已能測知招式,加以防備了。 上乘的劍手,鬥的是技,不以力勝,五十招後,雙方的態度越來越嚴肅,越來越恭敬。 因為,他們都為對方的劍藝吸引住了。而四周圍觀的人都比他們還緊張,這是一場罕見的高手對劍,每個人都知道好,但是說不出好在那裡。 又是五十招過去,雙方都有點疲倦,也見了汗,但決鬥仍是沒有結果,這兩人的劍技路子完全不同,但他們的造詣極深,殊途同歸,所以很難分勝負了。 忽而,豫讓大喝一聲,奮力橫出一劍,貼住了襄子的長劍,把他震退了幾步,然後身形上躍,劍光直掃而下,這與他先前躍過馬匹突擊的招式完全一樣。 襄子卻不像豫讓那樣狼狽了,他長劍在手,已經有了準備,只手握住劍柄,斜指向天,準備接下他這天驚地撼的一擊。 他知道這是豫讓全力的一擊,躲、避、退,都不能脫出劍氣的範圍,只有拼命一博了。 但是豫讓卻沒有直落下來,在空中,他的身形巧妙的一翻,居然轉了一個方向,落向一邊去,跟著劍光翻舞,耀眼生輝,那是劍氣發揮到極致的緣故。 襄子不知道豫讓在玩什麼把戲,他已經把全力傾注劍上,等待豫讓一拼的,豫讓變了方向,但是他凝聚的劍勢卻到了非發不可的程度,再也無法控制了。 固然,他可以使劍招立發,不過那太危險了,勁力用盡,新力未生,是防備最弱之際,也就是所說的空門。 豫讓在空中轉換方向,大概就是誘發他勁力空發而乘其虛,這份心思實在巧妙。 但襄子不是輕易上當的人,他的勁力雖然控制不了,但絕不會空發,他雙腿一點,身隨劍勢,攻向了豫讓的背後。招式並不巧妙,巧妙的也是心思,攻敵之必救,這樣一來,豫讓有再好的精招也必須停止下來,解救背後的危機了。這是襄子臨時的變招,也虧得他多年的造詣,才能在匆促間爭回先手。 劍尖直刺向前,豫讓像是完全沒有發覺,一任對方的劍刺過來。 襄子莫名其所以,因為豫讓的長劍舉起下落又不似毫無知覺,只是豫讓劍落前方,襄子卻在他的背後,這個人究竟在搞什麼玩意兒呢? 劍尖刺進豫讓的背後,又從前胸穿出,豫讓以乎毫無感覺,仿佛刺中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襄子駭然地拔出了劍,而豫讓也轉過了身子,他胸前被劍刺穿的地方開始大量的冒血,豫讓的身子也發出了輕微的顫抖,證明他受傷很重。 可是,他剛才明明已經取得了先手,襄子只是無可奈何下力求扳平而已,那一劍輕易可以招架住的。 豫讓不招架,聽任劍刃刺中。 他是不知道嗎?不可能。以豫讓的造詣,劍氣到他身前半丈處,必有知覺,來得及回身格開的。難道是豫讓存心求死,故讓襄子刺上一劍嗎?那也不可能,因為預識到現在仍是全身殺氣,而且一個劍手在決鬥時,絕不會束手待斃的。 那豫讓到底是為了什麼? 襄子終於找到了答案了。在豫讓的腳下橫著一件割碎的錦袍,那是襄子的。本是穿在他的身上,為了要鬥劍,他脫了下來,隨手放在一邊,此刻已豫讓斬成了幾片。 襄子忍不住問道:「剛才你是在斬我的袍子?」 豫讓沒有回答。 襄子道:「這件袍子雖然與我的衣同為黃色,但是我當著你的面脫下來放在地上的,難道你看花了眼,錯當是我了?」 黃乃帝王之色,本來只有天子才能衣黃,但由於君權日衰,諸侯們也越禮穿著了。 不過在廣場上的人中,也只有襄子一個人禦黃袍,一時不察倒也可能的。 豫讓淡淡地道:「我若是連衣服與人都無法辨明,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這也是。他是劍客,也是遊俠,終日在搏鬥中,敏銳的觀察,正確的判斷,都是必備的條件。 如若豫讓會犯這個錯誤,錯把一件衣服當成人,他決不會享譽至今,被稱為天下第一劍客了。 劍客是不能犯錯的,一點小小的錯誤判斷,往往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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