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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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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飛虎道:「嫂子倒是必須要走,否則事後誰都無法保護你了,行刺君侯乃滅族之罪。」 「我知道,上一次不是也沒事嗎?」 「那是大哥沒有得手,襄子又不加追究。這次大哥一定不會失手了,即使不能成功,也不會有上次的情形了。大嫂既已有了身孕,還是要早點離開……」 小桃倔強地道:「不,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豫讓怒道:「小桃,你要死也得把孩子生下來再死。」 「大哥,你若是堅持要我走開,我就先毀了孩子。」 豫讓看看她道:「你打算這麼做?」 小桃道:「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做給你看,你知道我是否有這個膽子的。」 豫讓頓了一頓才道:「小桃,我現在倒不想要你走了,因為我也不想要那個孩子,在你這種狠毒的母親身上生下的孩子,必將是個惡毒的人,所以我要先毀了他。」 小桃怔住了。 豫讓道:「你放心吧,才兩個月左右,嬰兒尚未成形,不會很痛的。」說著他的手指戳向她的腹部。 王飛虎忙將小桃推開,急聲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小桃已經昏倒了。 豫讓道:「我要她走!」 「那也不必如此。」 豫讓道:「小桃知道我對她腹中的孩子很重視,才會以此來要脅我,這是很愚蠢的事。我就讓她明白,我並不是像她所想的那麼珍視這個孩子。」 王飛虎歎了口氣,叫從人扶起了昏絕的小桃,並且很快地將她送走。 他很想跟豫讓多談談,但是沒多久,方將軍那兒著人送錢來了,由王飛虎代為收下。 來人走了後,王飛虎道:「大哥,這錢要加何處理?」 「你看著辦吧,反正我是用不著了。」 王飛虎想了一下道:「那就交給小桃吧,雖然,以後我們會照顧她的生活,但是這筆錢應該是她的。」 從人回來覆命,小桃經過文姜夫人勸說了她幾句,總算乖乖的上路了。 豫讓笑道:「是的,我這一生中乏善可陳,但是卻娶了個好老婆,交了這樣的好朋友,再有就是遇上了智伯那樣的好東主,這一生實在已經滿足的了。」 王飛虎覺得不便再說什麼,而豫讓也不想問什麼,這使王飛虎很納悶,他原以為豫讓會問一下文薑在什麼地方或是別後的情形,但豫讓沒有開口的意思。 他曾在文薑那兒略作試探,文薑居然也沒有見面小聚的意思,但他深知這夫婦兩人感情之深,是無以言喻的。 文姜在河東時,每天都在靜處對天祈禱,為豫讓祝福,可是現在豫讓來到了此地,文薑反而沒有一見之意。 這夫婦兩人都是不平凡的怪人,所以他們的思想行為,不是我們這種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這是王飛虎在心中暗自所作的結論,但他自言自語時,是充滿了尊敬。 豫讓弄了幾塊生炭吞了下去,幹而粗厲的炭很難下嚥,有時要用手指的力量硬往喉嚨塞下去。 粗糙的炭劃破他的喉嚨,但他的目的達到了,他聲音變得低啞深沉,再也沒有以前那種嘹亮震人了,再加上他故意以疊骨法做的駝背,使他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一點舊日的形貌。 襄子的侯駕終於來到,他為了表示他的誠意,輕縱簡騎而來,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不能過於草率,所以在他行祭時,儀仗軍列排在兩旁,親人等被隔得遠遠的,不得接近。 連王飛虎和文薑她們也都被隔開,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酒店中的駝子,因為他死也不肯離開他的店。因為在他的店裡鬧過事,而且還殺了他的一個女人,方將軍多少有點歉意,沒有辦法去趕他。 趙襄子騎著馬,後面跟一對步行的侍從,其中一人捧著—個金盒,盒中放著智伯的骸骨。 墓園已經做好,只等這一盒子放進去,就算是完骨全安葬了。 河東的父老百姓們都含著淚,捧著香,雖然被隔在兩邊,仍然是十分哀切。 襄子的馬經過時,他們不見行動,但是等裝有智伯骸骨的金盒經過時,每人都擎香跪了下來,低聲祝禱。 襄子的騎乘跟後面的智伯骨骸櫃距不逾兩三丈,因此這種情形,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風度是很好的,一般的情形,這種清況,都會悖然而震怒,但襄子沒有,他只有感慨地想著:荀瑤的確是個人傑,我能勝過他是運氣。他攻進晉城,我的百姓對他歌頌仁德,我以征服者的身份來到此地,仍不如他受到尊敬,看來河東的百倒真夠倔強的,他們不容易歸心於一個人,但如把心交給了誰,就很難再轉移。 有兩名侍衛看到了這種情形,走近襄子低聲道:「君侯,這些百姓們太無禮了,也太頑強了。」 襄子連忙道:「別胡說,這才是真正的義民,他們不忘故主,正是忠義的表現。」 「可是他們對君侯太不敬了。」 「他們對我並沒有恭敬的理由,我殺了他們所敬愛的領主,傷了他們的子弟,他們是應該恨我才對。」 「君侯,是他們先啟戰端來攻打我們……」 「唉!王琮,你不懂,有些事情是不能以道理去評估的。戰爭已經過去了,是非就不存在了。我還活著,他們卻死了,這才是事實,他們心裡不舒坦是必然的。你退下去,態度放恭敬些,不要引起他們的反感。」 襄子斥退了這名王琮的侍衛,自己也下馬來步行了,反而叫那名捧著金盒的侍臣騎在馬上,他自己在馬前牽鐙而行,態度愈見莊重。 趙國的大夫子盾過來了。他是天子所委,作為諸侯的禮儀以及事物顧問,上前道:「君侯,這不可。依禮儀所定尊卑之分,君侯不可如此。」 襄子卻一笑道:「智伯所授的爵秩尊於我,他是河東伯,我只是子爵而已,何況先者為大,我對他尊敬亦未逾越,我覺得應該對他恭敬一點。」 「可是君侯現已承繼公侯的身份,為一國之君了,名份之所關,不能錯的。」 襄子微笑道:「大夫,禮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若受死法所拘,那太愚蠢了。若說要遵守成規,我們韓趙魏三姓,都是晉公的眾臣,三家分晉,已失人臣之分,朝廷該對我們大申撻伐才對,可是天子卻派了大夫前來,承認了我們的地位,這不也是反了禮法尊卑正名之義了嗎?大夫食祿于趙已有數年,怎麼未有見及此呢?」 這番話說得太直率了,使得子盾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此時諸侯割地自雄,君權早巳衰微。五霸時代,霸主還喊出了尊王攘夷的口號,對那個沒多大實權的天子還保持禮貌上的尊敬,但到了三家分晉後,七雄分據,攻戰時起,天子根本就管不了,朝廷也就形同虛設。 大夫子盾是太子派來的,襄子繼位時,年紀尚輕,對他倒是頗為客氣,他就以老賣老起來,漸漸的言詞上對襄子頗為干涉,使得襄子很討厭他。 今天正好是個機會,著著實實地搶白了他一頓。當然,這種話也只有襄子才夠資格講,出於別人之口,就是大不敬罪了。而且襄子並不諱自己先人分晉之事,使得這位禮法權威的大夫汗流浹背,卻又啞口無言。 襄子微微一笑道:「天氣太熱,大夫上了歲數,不宜多作步行,請上馬去吧!我年紀輕,走兩步沒關係的。」 「不,不!君侯都在走路,老臣怎敢僭越?」 「那就慢慢的走吧!王琮,扶住大夫,若是大夫走不動了,就歇一下。今天我是以私人的身份前來致祭,不行國禮,大夫到不到都沒有關係。」 他穿了私服,這也是為了避免引起反感,若是他大排儀仗,堂堂皇皇地前來,就不會草率了,而河東百姓對他的態度尚未十分轉變,不是自討沒趣就是一場大衝突,那就失去他拉攏人心的本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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