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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豫讓歎道:「可是我到了範城後,才知道以往的那種淋浴,只能算是沐身。而所謂沐浴,較之舒服千百倍。自此之後,我已不習慣那種冷水澆頭的沐身了。」

  「那究竟是怎麼一種沐浴法?爺可以告訴我,奴家雖然不會,但可以學著做的。」

  於是豫讓拉她,到了浴室中,告訴了她,他跟文薑是如何共浴的。

  小桃紅著臉聽著,也紅著臉學會了。

  小桃終於懂得一個女人為什麼會死心塌地的去愛一個男人了。

  豫讓本是小桃所傾心的人,可是現在,她更愛他了。

  在愛中,日子是很容易過的,足足有四五天他們沒有出門一步,沒有分離過片刻。

  豫讓每天都有兩個時辰練劍,小桃都陪著他,有時還充任他切磋的對手。

  豫讓用那枝木劍,小桃用真劍來進攻。她攻得很認真,劍式也很凶辣,她家幾代都在公門中執役,雖然是女兒身,武技並不遜於男子,甚至於比一般江湖上的劍手還要高明得多。

  但她在攻擊豫讓時,絲毫都不鬆懈,真殺真砍,毫無顧忌。因為她深信豫讓劍技,絕不會受傷的,反之,假如她能傷得了豫讓,那麼豫讓也不必到趙宮去了。宮中的武士,每一個人都有她的身手,而且襄子本人技擊之精,還比她高出很多。

  豫讓的劍技當然高出她很多,可是常被她刺成輕傷,那是因為豫讓現在所練的劍法是一種殺人的劍式,他出劍時,目的在取對方的性命,對本身不作防禦,不作躲閃,完全是以速度來搏命。

  他本身的氣功練得很好,肌膚已有抗刃之能,挨上一劍不在乎,最多只劃破一點表皮而已。

  他的木劍,不知點中了小桃的要害多少次,那是他及時止手,否則小桃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這一天,大桃來了,進門嚇了一跳。因為她看見豫讓一臉的傷痕,使得那張英俊的臉整個的變了形。

  「預大哥,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怎麼了?我不覺得有什麼改變呀!」

  「還說沒有呢,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在這兒,乍然見面,絕對想不到會是你。」

  「那是我臉上受了些劍傷的緣故。」

  說著找到一面銅鏡,移到亮光處一照,他不禁深深地吃驚了,不光是那些劍痕,皮膚的顏色都變了。他久經風霜,把肌膚曬成了古銅色,光亮有澤,使他看起來增加了不少的威嚴,也增添了無限的男性魅力。

  可是現在,他是變黑了,這黑是從肌膚中透出來的,再加上那些細小的劍痕,使他看起來換了個人似的。

  豫讓幾乎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他怔了一怔後才叫道:「小桃,你是怎麼弄的?」

  小桃從後面出來,手上棒了一個乳缽,缽中調著一些黑色的油漿,笑著道:「沒有呀!」

  「我的臉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小桃道:「那是蘿汁的關係。」

  大桃搶過她手中的藥罐聞了一下道:「這是我家祖傳的治創藥,但是顏色不對,那應該是一種淺紅色。」

  小桃道:「我加了一種黑色的漿果在裡面,這種漿果有加速治療創口,迅速癒合的功效。」

  大桃道:「該死!你一定是用了那種淄果,那雖然也能治傷,可是顏色入膚之後,很難褪掉,我們只是用來染布,很少用來合藥的。」

  小桃道:「我加進去是為了增加藥效,倒沒想到其他。」

  「你真糊塗,這種顏色好幾年都褪不掉呢。」

  小桃道:「有什麼關係呢?最多只使人黑一點,也不會難看到那裡去。」

  「胡說?一個美男子,叫你弄成醜八怪了。」

  小桃道:「男人不是以色貌來取勝於人的。我知道爺早先是個很吸引人的美男子,但真正使他成名的是他的劍術,而不是他的英俊,只要他那劍技仍在,他依然還是豫讓,不會變成另一個人。」

  大桃道:「小桃!我知道你是有心如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總有個理由吧。」

  小桃道:「有理由的,因為爺太有名了,而我們要做的工作是不能太有名的。」

  大桃道:「豫讓名揚天下,但認識他的人不多。」

  「不錯!但是一個英俊魁梧的男人很引人注意,引人注意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有一個人認出了他是豫讓,我們的工作就不好進行了。」

  豫讓道:「對!小桃,你說得對,我並不在乎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求能達成我的心願,所以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只有感激,絕不會怪你的。」

  「你怪我也沒關係,只要這件事是應該做的,我就會毫不考慮的去做。」

  大桃歎了口氣道:「妹妹!你還是那種老脾氣,獨斷獨行,完全不問問別人的意見。」

  「不必問,這對他的工作有利,那就行了。」

  「可是以後呢?以後很難回復到從前的樣子了!」

  豫讓道:「那倒沒有關係,我相信辦完了這件事情後,不管成與不成,生還的機會很少,沒有以後了。」

  「這倒不見得。」大桃道:「如果你行刺不成,活著的機會是不多,假如一擊得手,宮中必將大亂,倒是有很大的逃生機會。」

  小桃道:「不錯!我想到這一點了,刺殺公侯,罪當滅族,那時天下雖大,卻沒有一個地方能收留你了,所以更要先改變一下容貌,使得沒人能認出他,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匿居幾年,就又可以重出人世了。」

  大桃終於笑了道:「倒是頗有道理,難為你想得周到,只是預大哥再次出來,就要回到河東去跟文薑團聚了。」

  「那是當然的。」小桃道:「他們是夫婦,應該在一起的,我心裡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你自己呢?難道你沒有想到自己將來又何去何從?」

  「我沒有想,也不必想。」

  這兩句話不算回答問話,可是豫讓卻知道她這兩句話背後,蘊藏的是何等高貴而深厚的感情。他以這份形貌去到宮中,刺殺了襄子,固然不會使人想到豫讓,過個幾年,他又恢復了豫讓的身份,可以到河東去與文薑廝守了。

  但是晉城的人,卻會知道刺殺君侯的兇手,是她的漢子幹的,因為前一天有兩公人到家裡來過,她就這樣介紹「於大」跟他們相見了。

  出脫豫讓的代價,卻是把她自己賠進去。

  豫讓心中充滿了感激,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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