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悲歌 | 上頁 下頁


  朱羽道:「是的,這就是我的答覆,你要那個女孩子,我可以把她送給你,卻不能賣給你。」

  「我不是向你買,只是代她父親贖回來。」

  朱羽道:「期限在昨日已滿,因此她已是我的人,別說豫兄只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就是莫烈自己拿了金子來,我不同意,他也沒有辦法。」

  豫讓默然片刻才道:「看來我是非領你一次情了?」

  朱羽笑笑道:「不錯!當然你也可以不管那個女孩子的事,你跟她非親非故,何況她的父親還要殺你……」

  豫讓歎了口氣道:「我欠了他的情!他死在我的劍下。」

  「這種人早該死了,天下至可鄙者,莫如殺手!」

  豫讓卻不想跟他抬杠,因為像朱羽那樣的人,是永遠不會瞭解莫烈的心情,當一個人要負擔著幾十個人的生活時。是無法去挑選工作的,他只能揀最能賺錢的工作做,而且也只能揀他最拿手的工作做。

  莫烈要養活一村一族的人,只有去做殺手,替人殺死一些不易殺的人。

  朱羽有錢,所以他看不起殺手,認為他們有辱劍手的品格,豫讓不同意這看法。他也沒有錢,但是他沒有負債,所以沒有淪為殺手。他無法保證自己在萬般無奈,會不會出賣了自己。現在他就承受著這種壓力了。這只是在他心中的衝擊,外表上,豫讓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的激動,只是淡淡地道:「既蒙朱公子厚賜,就請把那女子喚來吧!」

  這表示他已經接受了贈與,朱羽很高興,也很意外,他原以為豫讓會拒絕的。在那個時代一武士們的忠貞與品德,是以恩怨分明為基礎的,涓滴之受,湧泉以報。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豫讓接受了他的贈與,就欠了他的一份人情,因此,就不會成為他的敵人,不會向他挑戰了。不管他跟豫讓之間的劍技孰高執精,豫讓都不可能超越他了,當兩人以劍相對時,豫讓必然會因為這一份人情上的負擔而猶豫,無法施展殺著,而他沒有這種顧慮。

  朱羽很開心地拍拍手道:「來人!把莫姬叫來。」

  莫姬很快就來到了,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一臉的稚氣。

  她不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也不是那種令人心動的女子,以當時的標準估計,她的確不值五十鎰的黃金。朱羽所以肯接受她,只因為她是莫烈的女兒。他要以這番舉動來表示他對殺手的憎惡而已。

  朱羽手指豫讓對莫姬道:「這位豫讓先生,是你的新主人,我已經把你送給他了。」

  莫姬的臉色忽地一變。變得那麼絕望。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受託去殺豫讓的事,豫讓既然來到了此地,父親一定是死了。而她將在朱家淪為奴婢,再也無法回去了。

  一刹間,這個小女郎已經成長了,她盈盈地施了一禮,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主人。」

  豫讓點了一下頭。朱羽道:「豫先生乃是當世聞名的大劍客。」

  豫讓卑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朱公子如果準備告訴她我殺了她的父親,似乎大可不必了,我相信她已經知道了。」

  朱羽臉上一紅。果然莫姬道:「是的!奴婢已經知道了,家父受雇出去刺殺主人前,也知道此行的生還機會太少,要不是為了奴婢,家父絕不會答應這次行動的,主人安然在此,家父的命運已不問可知了。」

  豫讓輕歎一聲道:「姑娘!我是不得已。令尊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劍士,我們雙方僅以毫髮之差,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無法以勝負來決高低的。」

  「是的,奴婢知道,莫家世代所習都是弑人的劍法,劍出必凶,不是弑人,就是為人所弑,殺人者,人恒弑之,幸好,這種生活到家父死後,就可以結束了!」

  「姑娘!你不會恨我吧?」

  「當然不會,而且還會十分感謝主人。」

  「什麼?你還感謝他?」朱羽奇道:「他殺了你父親,使你淪為女奴,你居然還要感謝他?」

  「是的!為我莫氏全族,我的確應該感謝主人,因為他殺了家父,使莫氏一族的殺手生活得告結束,今後他們會務農耕種,安安份份地度日了,其次感謝他的,是他向朱公子將我要了過去,免得我在朱公子處為奴,日子會好過點。」

  朱羽忍不住叫了起來:「你跟著殺父的仇人,會比在我家中好?」

  「是的!主人殺死我的父親乃為自衛,我父親去殺主人,是為了得金而贖女,他們相互之間都沒有仇恨,主人更不會因此而恨於我,不像朱公子,你以重利貸金,又要先父以親女為質押,目的在打擊先父。」

  「不錯,我打擊他,因為我痛你們家的行業。」

  莫姬冷靜地道:「那怕不是主要的原因,你打擊先父,另有目的,最主要是怕他受了你仇家所雇而刺殺你!」

  「什麼?我會怕他殺我?真是大笑話,你們莫家的劍法勝得了我?」

  「朱公子!莫家劍技興人爭勝或許不行,但殺起人卻是無不中,再厲害的對手也難擋一擊。

  「這麼說你們莫氏劍法是天下無敵了?」

  「那倒不是,天下無敵的劍法是不必拼死的,我們最厲害的殺著都是與敵偕亡,怕的就是這一著,因為你太富有了,捨不得跟人拼命,你借錢給家父,要我為質,無非也是防著這一點,我若在朱家為奴,家父就不敢殺你,因為你死了,我將終生為奴,甚至會被選去生葬以殉。」

  「荒唐!荒唐!豫兄相信這話嗎?」朱羽問道。

  「別的我不太清楚。」豫讓道:「但是我相信莫氏劍法中,確有擊無不中的殺著。」

  「莫烈卻並沒有能弑死豫兄。」

  「那時因為他臨時猶豫了一下,使我的劍尖刺中了他,否則我們就是並屍荒郊了。」

  「猶豫了一下?一個殺手在殺人時會猶豫?尤其是在面對一個絕頂高手時,他會有這個錯誤?」

  「他之所以猶豫,因為我是背對著他,他基於一個劍手的尊嚴,不想在背後出劍,以至於我回身出劍時,他慢了一點。」

  朱羽道:「他若不猶豫那一下呢?就一定能弑死你嗎?豫兄!我想那刹那間的猶豫絕不可能差那麼多。」

  豫讓道:「他如不猶豫,必可刺中我。」

  「只是刺中而已。並不是殺死你,我想豫兄必已覺察劍發的方位,回身時已避開要害與正鋒。」他不愧為擊劍的大行家,雖未目睹,對雙方的交手狀況竟能充分的瞭解,所作的推測十分正確。

  豫讓冷冷地道:「他那一劍的確威力無匹,但因為未抱俱死之心,速度與威勢已自弱了一半,再加上臨時的猶豫,僅得劍勢的兩三分威力而已。」

  朱羽道:「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可恥之處,他們想殺人,卻又怕自已被殺死,再厲害的劍式在他們手中也無法發揮出來。」

  「朱公子在與人比劍時,就不怕被人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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