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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原來那二人,一個是中年文士,白麵無須,身材瘦長,雙目中精光四射,鬢邊兩太陽穴高高凸出。

  十月大寒天,別人都穿上棉衣,他卻單著一件青布長衫,卻仍然精神抖擻,毫無一點萎縮之像。

  內行人一入眼便知道,他必是身懷極佳的內功修養,若非已達寒暑不侵的境界何以臻化。

  文士身後,跟著一位玉貌朱顏,天仙化人,二八年華的絕世姑娘,那姑娘著一身淡紫衣裳,紫杉紫褲紫羅裙,連一雙蠻靴,背後披風,微露的劍柄、劍穗,手中的細鞭,都是紫色。

  上得樓來,瞥見蘇玉璣瞥嘴,柳眉一揚,似想發作,但一與李玉琪四目相對,卻立即雙頰紅暈,梨渦隱現,忙亂地低下頭。

  伸手牽住那中年文士的衣袖,蓮步珊珊,輕巧若一陣香風,自李玉琪身旁拂過,局促地在鄰桌坐下。

  李玉琪驟睹兩人,尤其那紫衣姑娘的嬌容,仿佛甚是面熟,細看面形與璣弟弟極為相似,又似在哪裡見過。

  拈杯沉思,有意無意地偷看一眼,可巧啦,人家姑娘可不也正在側目微睬,四目一接,李玉琪恍然而悟。

  那雙頰飛紅,粉頸低垂,一手撫胸,羅巾掩唇,燦然而笑的表情,不正是在濟南府時,趵突泉呂祖殿上,與一老道同吃茶的兩個人嗎?

  李玉琪心想:「這真的太湊巧了,怎的這姑娘又來此地了呢?似這等怕羞的樣兒,何必在江湖中闖蕩,真是有趣得很。」

  想著,不禁又盯了一眼,也自展顏而笑。

  一旁蘇玉璣,見他玉哥哥對那紫衣姑娘,一瞧再瞧,沉思不語,心中甚是不悅,數次以目示意,恁自不覺,氣極「哼」了一聲,暗中惱道:「看你能瞧到何時!」

  對面,與姑娘同來的中年文士,面向李玉琪而坐,剛才他正在點菜,故未注意這邊。

  這一吩咐完畢,舉目一看,正遇著李玉琪展顏微笑,不禁又是一怔,以為是向他打招呼,遂亦回報一笑,心中卻暗暗稱奇,自忖道:「看這少年,氣朗神清,仙骨珊珊,宛如天上金童,根骨比另一少年還要高出一籌,只看不出會不會武?」

  想到這裡,瞥見身畔的女兒,嬌羞答答,含情脈脈,一反過去心高氣傲,自以為巾幗英雄的豪邁神氣。

  不禁暗悟,想道:「似這等良材美質,千萬人中,難尋其一,如能擇為東床快婿,不但女兒終身有托,自己一身絕世,豈不也有了傳人!」

  中年文士,一廂情願,正欲投同向李玉琪探尋來歷,突見街上飛快地馳來六騎快馬,馬上六人,一色黑色勁裝,黑色風衣,背插兵刃,紛紛在馬前下馬,不禁微皺雙眉,暗暗猜測這六人的來路。

  此時,李玉琪的兩匹寶馬「望月」「蓋雪」均在店前還未牽入後槽,那六個大漢似是江湖中黑道人物,其中二人,一瞥見兩馬,立即發話道:「老大,你看這兩馬多麼神駿,要是獻給咱們盟主,定是奇功一件!」

  語音低啞,口帶南音。

  另一人道:「好,果是千里名駒,走,咱們進去問問,找出馬主兒,給他幾兩銀子,買下來獻給盟主吧!」

  最先發話那人,脾氣似較暴躁兇橫,聞言吼聲說:「老大何必費事,吃完飯牽走就是,還問他主兒幹麼?難道他還敢對咱們洪澤六雄說聲『不』嗎?」

  說著,領先踏進店來,逕自登樓。

  那老大卻較沉著,邊走邊說道:「老五的火爆脾氣,老改不過來,你忘了盟主臨行前的吩咐,少惹是非,還是給人家幾兩銀子才是正經。」

  語聲裡,一陣雜杳聲響,一名誠惶誠恐的店夥計領著事路,六人魚貫登樓,踞坐中間一坐,大呼小叫,旁若無人,神態之間倨傲異常。

  樓上靠窗兩桌,對六人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中年文士與紫衣姑娘,聞得洪澤六雄之名,面色微變,對望一眼,暗自猜測六人前來山東的目的。

  蘇玉璣生長江南,早知這洪澤六雄之名,便悄聲告訴李玉琪說:「這六人乃洪澤湖水寇,自稱洪澤六雄,常年在洪澤湖一帶,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水裡功夫,真有獨特的造詣,老大惡龍董昆,以下是惡虎景炎、惡蛟盧嶺、惡豹黃燦、惡鷹穀駿、惡蛇蔡盾等,別人背後叫他們洪澤六惡,想不到他們竟趕來山東,竟敢打我們寶馬的主意,等會真得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李玉琪見對面中年文士,面色有異,似欲出手懲戒六人。

  他遂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悄聲傳話,叫蘇玉璣稍安勿躁,一會六人打上門來,再看眼色行事,下手教訓不遲。

  果然那六人,個個橫眉豎目,生相兇惡,點了許多酒菜,夥計知道這一桌是兇神惡煞,不敢得罪,滿口的連聲應「是」,小心侍候。

  好不容易上完了菜,偷抹了一把冷汗,正想溜開,那老五惡鷹穀駿,性情最是暴躁,猛然喝道:「站住,大爺尚有話吩咐,你跑個什麼鳥?」

  夥計一驚,連忙返身笑臉相迎,哈腰回道:「大爺,小的侍候著啦,有話你老請吩咐吧!」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惡鷹穀駿「哼」了一聲,道:「門前兩匹黑馬的主人可在這裡?你快去找他來,就說我洪澤六雄要買他的馬!」

  夥計知道這六人一定要強買人家寶馬,他也曉得寶馬是兩位公子爺的,他內心暗想:「看那兩位公子,一般的文質彬彬,俊秀可愛,雖帶著一隻異樣的猴兒,本人卻不像是練過武藝,我要是說出來,萬一那兩位公子,不明厲害,不肯出賣,一定召來殺身之禍,不說呢,眼前自己就得吃虧,這……這可該怎麼辦?」

  想著,不禁回頭看了李玉琪一眼。

  那老五惡鷹穀駿,聲音雖然低啞,音調卻高,全樓之上,幾乎無一人不曾聽清,李玉琪見夥計躊躇,回頭看來,遂對他微笑頷首,夥計以為李玉琪亦是怕事,願意將馬兒出讓,心中不由又代他可惜,心道:「哼,憑他們這幾副凶相,那配騎這寶馬!」

  夥計這裡沉吟不答,也不過是片刻時光,但那惡鷹穀駿,已感不耐,只見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朝夥計指罵道:「王八蛋,你敢不回大爺問話,想是活得不耐煩了,看我不折了你的骨頭!」

  說著轉出來舉掌欲劈,幸虧被他上首一人拉住,否則這一掌,夥計雖不致當場喪命,卻也夠他休養十天半月的。

  就這樣夥計已嚇得臉色蒼白,顫聲指著李玉琪那方道:「回大爺,馬是那兩位公子爺的!」

  此言一出,紫衣姑娘與那中年文士,都驚得「咦」了一聲,似乎想不到這兩個文秀的書生,會騎著這等寶馬。

  紫衣姑娘更是關心,鳳目滾轉,注視著洪澤六惡,暗中決定,六惡如敢強迫買賣,必予痛懲!

  惡鷹穀駿此時,早將濃眉豎起,環眼圓睜,一掀滿布虯須的下巴,一指李玉琪,暴聲喝道:「咦,那邊兩個娃娃過來,大爺問你,那黑馬肯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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