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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那蠟燭的火焰雖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燒,一下子就把趙強的小指燒得吱吱直響,發出烤肉的焦味。

  那趙強瞪大雙眼,額上冷汗直冒。

  顯然他並非因為灼痛而冒汗。

  饒他見多識廣,但這等可怕之事發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時使他方寸大亂。

  他下意識地輪流用其他的燭火燒那小指,不多時那只小指已經焦黑見骨,滿屋都是焦臭味道。

  趙強仍然沒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萬家愁道:「天啊,趙老兄別燒了好不好?」

  鄺真真道:「他縱然把手指燒成灰燼,也不會有感覺的。下一回便輪到另一根手指了。」

  趙強一鬆手,幾支蠟燭掉在地上熄滅了。

  他滿頭大汗地望向鄺真真,忽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不已。

  鄺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麼?」

  趙強已不必屏住呼吸,當下極盡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錯了,姑娘高抬貴手,繞了小的一命……」

  鄺真真道:「現下認錯求饒,慢不慢了一點?」

  趙強叩頭如搗蒜,連連哀求。

  鄺真真不耐煩起來,喝道:「身子轉過去。」

  趙強如奉聖旨,連忙就地轉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鄺真真移步過去,突然飛起一腳,腳尖踢中趙強背脊骨穴道上。

  那趙強一聲不吭,身子向前一僕,便不動彈。

  萬家愁訝道:「鄺姑娘,你跟死了他麼?」

  鄺真真道:「沒有,但他也活不了。」

  萬家愁對她使毒的奇黨手法,的確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問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這一腳使然?」

  鄺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說著,在床沿邊坐下,籲了一口氣,好像有點心事似的。

  萬家愁道:「區區實是想不出你見時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終,除了說話之外,連手指頭也沒有動一下……」

  鄺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訴你也不妨,但日後你可不許告訴務人。」

  萬家愁連忙指天誓日的滿口答應,鄺真真這才說道:「他們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覺中取了我下的某種藥物,這種藥全無害處,但能夠暫積存體內。然後,一旦與別種藥物碰上,就生出反應,變成某種劇毒了。」

  她從對方茫然的神色中,曉得他還不瞭解,又解釋道:「你生病時大夫開的藥方,總會告訴你忌食什麼東西,道理都是一樣。不過一般的藥物不久就消失藥力,而我的特製藥物,卻可以保存一段時間。」

  萬家愁道:「但他後來沒有吃下別的藥物!」

  鄺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會中毒,那麼我毒門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稱雄橫行啦!」

  萬家愁還是茫然地尋思,鄺真真道:「例如以這趙強來說,他武功不凡,內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練不到的是左手小指頭,我一瞧之下。就曉得藥物都積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燒炙。那藥物一通火燒,登時轉變為劇毒,侵入他全身血氣脈穴中。所以他若不聽我的話燒那小指,還可無事。現在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這等曲折奇妙又包含有心理戰在內的下毒方法,萬家愁如今總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這種心腸冷硬意氣用事的使毒高手,誰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丟了半條啦。

  他裝出擔心的樣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賜告,我體內有些什麼藥物?最忌是什麼東西?」

  鄺真真不耐煩地道:「像你這種沒用之人,我才不願浪費我的藥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趙強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鏡,經過巧妙裝置,別人可以從外牆瞧見這房間內的一切情形。」

  萬家愁啊了一聲,道:「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話,豈不是看見你向趙強下手之事?」

  鄺真真點點頭,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閻羅譚明和貫天雷董勝,他們武功雖高,想來還不敢與我正面衝突。」

  萬家愁登時坐立不安,道:「我們想法子早早離開這兒吧,反正天地廣闊無垠,你何處不可容身?」

  鄺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難,可是一來我不願過那偷偷摸摸銷聲匿跡的生活,二來我這一走,你就別想活著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關於這些問題,萬家愁的確無能為力替她籌畫,只好默然不語。

  鄺真真忽然憂鬱地道:「我可能一點事都沒有,但也可能被他們設法擒住,那時候如果他們不殺我,定必把我幽禁在陰風洞,整日熬受那陰風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寧可立即死了,也強過活著。」

  萬家愁連忙問道:「那陰風洞在什麼地方?離這兒遠不遠?」

  「不遠。」

  她沒精打采地回答:「寺後有片峭壁,陰風洞就在那兒。只有那一片方圓幾十丈地方,一顆楓樹都沒有。」

  萬家愁道:「萬一他們設計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盡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鄺真真搖搖頭,道:「你怎麼得知我的情況?再說你也進不了那陰風洞。聽說這個所在萬分神秘,有一回貫夫雷董勝漏了一點口風,好像這個地方可以用來練某種古怪功夫……」

  萬家愁心中一動,牢牢記住她這句話。

  他忽然吃驚地道:「咦,那趙強怎麼啦?」

  鄺真真道:「他已經氣絕斃命,身子也慢慢縮小,一直縮小到像小孩子那樣才停止。」

  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把趙強拉起來,拖行幾步,萬家愁趕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鄺真真停步道:「什麼事?」

  萬家愁道:「區區打算跟姑娘你約下,如果約定那時間不見你芳蹤,區區便知道你已發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熱誠和懇切,又道:「不論區區有沒有能力幫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給我一個機會嘗試,好不好?」

  鄺真真心中當真有點感動,因為這個男人,顯然對她全無企圖,所以他的關心彌足珍貴。

  「好吧,我們明兒午時,在集賢莊外的大道上碰個頭。」

  他們約好後會之期,鄺真真便拖了趙強屍身出去。

  這時已是深夜,萬家愁吹熄了燈火,盤膝打坐,調元運息。

  他運起「軍荼利神功」,真氣在全身運行一周天,但覺精力彌漫,內傷似乎好轉了不少。

  這個現象自從和斷指鬼使拼鬥的那一役之後,便是如此。

  照理說那次他妄運其力內功,內傷發作得萬分嚴重,事後雖然獲得吳芷玲的真陰之助,幸而無恙,卻應該每況愈下才對。

  萬家愁實是不通這是怎麼回事,只好擱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曉得這是吳芷玲施展通金針絕技急救,他一定會向吳芷玲追問很多問題。

  在月舍那邊,吳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邊的那個男人智海和尚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使她無法入睡。

  她實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門外的園子似乎還使她氣悶,故此她一直走出園門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計大概已近三更時分。

  她暗暗保持警覺,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遠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閃出一個勁裝佩刀大漢,身法甚快,一躍而至,攔住她的去路。

  吳芷玲啊了一聲,裝出驚慌之態,一隻手按住胸口,連連喘氣,

  那勁裝大漢相貌甚是兇悍,嘴角掛著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兒去?」

  吳芷玲道:「沒有,沒有,我……到處走走而已。」

  勁裝大漢骼一聲掣出長刀,兇惡地道:「半夜三更到處走走?你騙誰?」

  吳芷玲慌道:「我……我沒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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